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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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活的環境太單純,
早晨踩著腳踏車,
嘴角揚帆宣告新的一日啟程,
視線順著筆直的柏油路延伸,
褐色磁磚綠蔭繁盛都輕柔覆上一層透薄金紗。
微風隨她的踏板流動,
她不喜歡鼻間被陽光蒸熟的青草味,
那種生澀在雨剛落地時會更加惱人,
但這樣的味道在她的日常是不可或缺。
人家都說習慣成自然--
但在她生活裡是大自然成習慣。
嬉鬧著直到地平線暈開的顏色曖昧,
藍紫紅之間她最喜歡淺淺的粉橘,
那是少女的棉花糖,
等天收下了雲彩就能換稍後的星光。
她記得小時候常向著滿天星斗許願,
她還不懂得世界和平也不懂得人性,
她單純的想要在生日時得到一組芭比娃娃,
長大一點她才知道要向咻的溜過天際的那種星星許願才有用,
難怪她從來沒有得到想要的娃娃。
於是她的夢想是當一個玩具發明家,
這樣她就會有很多玩具,她想。
而微風還有蟲鳴是她的晚安曲,
入眠之前她想著明日的早餐,
她要去吃美女阿姨家的起司蛋吐司還有鮮奶茶。
就這樣日復一日,
直到她不再天真向星空許美麗的童話,
低頭就是參考書的日子拉著她奔跑長大。
像極雨天不能出門曬太陽的苦悶日子隨著榜單天晴,
換了新環境身邊的人事物仍然像彩虹美好,
多彩的姿態總讓她嘴角帶笑。
她知道自己幸運無比,
身邊總是有義無反顧寵著她的人。
偶爾她會思考:自己憑什麼得到這麼多呢?
得到答案之前,
她又沉沉入睡,
醒來又是風光明媚的一天。
直到大學志願使她離開這個單純的美好泡泡,
輕柔呵護住她所有天真夢幻色彩的圈,
啵的一聲破滅。
新世界裡的摩登大廈像電視劇裡那樣矗立高聳,
她一身稚氣未脫在都市裡生澀得不妥。
會迷失的吧,這樣無知的話。
幸好幸運如她不用披荊斬棘就遇到了她的白馬王子。
一米七的他有著寬厚肩膀,
當他溫柔說出要為她撐起一片天,
在她心中的高度便無人比擬。
獨立的他在炎陽下汗濕衣襟,
生活費之外的成了她腕上的細緻銀鍊、髮上可愛的圈、腳下的鞋,
當她呼吸他的呼吸,
在他懷裡溫熱他的體溫,
她已是世上最富裕。
她喜歡他的迷人眼睛,
額頭貼著他飽滿天庭,
眨眼就能感受他的長睫在眼皮上騷動,
她喜歡這個遊戲,
僅是這樣就能讓他們相視笑個不停,
笑聲釀成了蜂蜜,將她養成了貪甜的螞蟻。
他開懷寵溺撒嬌的眼裡都星光熠熠,
他上揚的唇是她夢寐的銀河,
她的宇宙不過是他把捧在其中的手掌心。
他不是別人眼中標準的的高富帥,
卻是她的一百分男孩。
她每一個問句後面都是他語氣寵溺的好啊。
從小她就受到百般呵護,
卻第一次感到自己真的被寵得像童話裡的公主。
就連吵架都是他先低頭讓步。
她記得某個夜裡他們爭執,
天空突然傾盆,
她身旁的男孩脫下那件他們都很喜歡的淺灰皮質外套,
那件就算不洗也有他的好聞香氣的外套。
她詫異的望著男孩,
還在冷戰情緒中的他一臉彆扭地在他們頭上揚起遮蔽。
「走吧。」
偶像劇般的情節在她身上降臨,
她縮在他撐起的一片天裡感動不已。
無謂的爭執輕易沖散在雨滴裡。
她知道這個男孩不只是她想要的現在,
還有她無限延伸的未來。
她對他的喜歡早就超過百分百,
可是她不明白怎麼樣當他的一百分女孩。
「我就喜歡妳這麼單純啊。」
用真心釀造的甜蜜讓她忘記繼續追究這個重要的問題。
她太喜歡他笑起來的雙眼,
總讓她跟著彎起嘴角出了神。
她最喜歡牽著他的手逛Ikea。
雖然他說這裡的家具很廉價,
可是她總是想像他們未來的家,
客廳要擺上那組土耳其藍沙發,
餐桌要木質鄉村風的四人桌,
垂吊著燈光昏黃,
廚房要有設計簡約的中島,
這樣她做菜的時候他就可以在一旁陪伴她。
臥室的床架要加大純白的那種。
「我喜歡那組床包耶!」她指著遠方的紅白格。
而男孩一貫寵溺:「好啊。」
他們對未來有很多共識,
或者說因為男孩永遠對她說好啊。
當她撒嬌著說「陪我回家好不好?」,
男孩也沒有拒絕。
在民風純樸的鄉下,
誰家的兒女帶了伴回家都是要被矚目關心的。
她不是不明白,
但她就是這麼認定他──
一輩子的唯一呢。
不出所料的她的家人都很喜歡他。
相處融洽得像是他已經她們家的一份子。
走在路上遇到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叔叔阿姨,
被調侃幾句:「帶男朋友回家哦?」
她也是嬌羞笑笑。
反正她篤定再也不會有第二個。
她帶他去見識她從小生長的環境,
那家充滿童年回憶的雜貨店、吃她最喜歡的早餐,
夜市她都牽著他去繞上一回,
她讓彼此的足跡從遙遠的都市延伸回原生地,
她以為這樣關係就可以穩固堅定。
後來意識到他眼底溫柔逐漸消退時,
她試圖挽救什麼,
而不是輕易承認他們之間失去平衡。
在床上她更加賣力,
主動親吻舔舐他的勃起,
居於上位的努力扭擺腰肢。
忍著腥臭仍用一張小嘴接過男孩的慾望噴發,
含著淚皺起眉也努力吞下,只為多一秒熱切注視。
甚至她刻意停止服用事前藥,
──她用盡辦法只想留住她的未來。
但那個不愛塑膠觸感的男孩卻主動備好了保險套。
她沒讓眼底的受傷影響他的慾望,
淫聲浪語濃情蜜意她竭盡所能給予。
他給得太多了,也許是累了,
可是沒關係,
這次換她努力。
──只要再給她一點時間一點機會。
他們之間的情感卻仍然回天乏術。
她沒辦法釐清他的離開是劈腿還是或是大家習以為常的無縫模式,
她只知道她寄予厚望的未來硬生生破滅,
世界失去了另一半便瞬間歸零。
她只剩下眼淚還有無盡傷心。
每天每夜她都在思考,
從哪個時間點哪件小事情,
讓她一分一分被扣到需要被殘忍拋棄。
她最終發現了他身邊取代她的女孩。
皮膚是他欣賞的那種吹彈可破完美無缺,
個性單純得比她還要無邪,
家世學歷也是跟他所能匹配。
她終於明白,
一百分從來不是拿來努力,
打從一開始她在他心中就不曾及格。
他心上的空位,一直預留給他心目中的一百分女孩。
那為什麼寵她為什麼說愛她呢?
被淚水淹沒以後,
她在不能呼吸的透明裡看清,
這個問題本身毫無意義。
對於想要離開的人來說,
想挽留的那方的存在是不具意義的。
所以關於他們之間的任何問題,
不需要答案、不需要釐清。
事實就是他們的世界不再擁有共同頻率。
他留給她的天崩地裂她無力面對。
破碎的記憶塵土灰飛讓她束手無策,
他們一起走過的軌徑綿延像是環繞了整個宇宙──
她的宇宙,就是他所有一舉一動。
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呼吸都痛。
無法成眠的夜晚哭喊著所有不明白,
也沒能改變已經寫下的結局。
儘管她知道總有一天時間會帶走一切,
無論喜或悲,
就像她所有的情愫全被悄然消滅。
終於捱到畢業,
不像多數人選擇留在都市延續精彩生涯,
她毅然決然選擇回家。
傷痕累累讓她眼裡的世界都失去顏色。
曾經的艷陽青草星光天邊昏黃,
對她來說都只是黑白畫面交錯。
指尖撫過記憶中的一磚一瓦,
再也感受不到當時的砰然悸動。
她很明白是什麼帶走了她的心跳。
畢業後第十天,
無所事事掩飾著心上的傷,
回到家鄉除了覓食她鮮少踏出房間。
總是悶悶不樂的她找不到快樂的理由卻也不想讓家人擔心。
雖然畢業還不事生產的她就夠令人操心了。
不曉得巷口那家早餐店恢復營業沒有?
那家曾讓他也讚不絕口的早餐店,
無預警的歇業好久。
該去嗎?那裡也有甜到令人心痛的過往,
──總不能因為害怕觸及回憶就哪都不去。
她難得的踏出家門騎著腳踏車沿著熟悉的路徑前進,
幸好二十分鐘的路程沒有白費,
只是當時印象中的黃色裝潢全都變成嶄新的紅白配。
「美女阿姨!」她充滿朝氣的站在煎台前向熟悉的身影招呼,
聲音輕柔的像棉花糖。
老闆娘抓著鏟子抬起頭,幾秒後雙眼瞪大:「靠夭啊!妹妹啊變這麼漂亮都認不出來!」
她噗哧笑了出來。「哪有,美女阿姨才是一樣漂亮啦。」
「啊少在那邊!今天要吃什麼?哇好久不見餒,啊妳從台北回來囉?要結婚了嗎?」
一連串問題讓她有些招架不住,她花了幾秒鐘迅速跟胃溝通好,
思緒在後面幾個問題流轉。
「我要起司蛋吐司不要美乃滋,蛋要半熟哦!
還有冰鮮奶茶,麻煩阿姨了。」她甜甜笑著,試圖轉移老闆娘的注意力。
「沒問題!」
老闆娘熟練的將吐司放進烤箱哩,迅速在煎台上打了顆蛋,
動作行雲流水,然後抬頭笑咪咪地望著她。「啊妳還沒有回答我後面的問題餒。」
果然,該面對的還是逃不過。
「呃,對啊,回來找工作……我現在單身啦結什麼婚哈哈。」她乾笑。
老闆娘音調拔尖大感詫異:「啊妳之前那個男朋友捏?帥帥的看起來乖乖的那個啊?」
她表情僵硬,環顧了四周,幸好將近打烊時間除了她跟老闆娘沒有其他人。
「哈哈哈哈被劈腿了耶!哇!好糗哦!」
她誇張笑著,試圖掩飾語句裡的心酸,聲音卻空洞到自己都尷尬。
老闆娘俐落將蛋鏟起,神色認真的盯著她:
「沒關係呀還那麼年輕,找一個不會劈腿的。
來,為了慶祝妳早日看清,阿姨送妳一塊肉。」說完便準備在油鍋裡丟進卡拉雞腿。
她緊張地擺手幾乎尖叫:
「阿姨千萬不要!我在減肥耶。那偷偷多給我一點小黃瓜絲就好嘛巴托巴托。」
她撒嬌著,彷彿回到當時那個身高不過超出煎台一點的歲月,
總是央求著番茄醬多一些,不要洋蔥好不好嘛,
現在為了維持身材只能要求生菜多一些。
「減什麼肥啦妳們這些小女生吼!多吃點以後比較會生啦!」
老闆娘神色曖昧的盯向她好不容易縮減幾吋的屁股,
她只能站在原地傻傻笑著。
「不過吼,啊妳怎麼都不難過的樣子?」阿姨將餐點遞給她。
「謝謝美女阿姨。」她一貫甜甜甜笑著,心頭卻一股酸澀。
「……都過那麼久了,哪有什麼好難過的啦。哇好餓哦阿姨我先吃飯哦!」
喉間再也擠不出逞強的笑聲,
她慌忙轉過身拿著餐點入座。
坐在孤單的雙人座上,視線落在報紙上的滿版娛樂頭條,
不若以往好奇的瀏覽,
她的神色顯得空洞。
她還以為這麼久了,
她已經不難過了。
被問起的時候回憶卻又翻湧而出,
不容易整理好的心又烏煙瘴氣的,
連眼淚都像午後突來的大雨令人措手不及。
她低頭撐著臉頰,任淚水滴答。
什麼時候才可以完全痊癒呢?
她找不到太陽也趕不走烏雲,
只能任一片昏暗降臨。
直到桌邊突然多了一盤太陽蛋才讓她困惑取代愁緒,
蛋黃上一條番茄醬勾勒出的弧。
跟她的嘴角一樣向下。
她伸手抹了抹眼淚抬起頭。
穿著紅色制服理著平頭的男孩,
手上拿著紅色塑膠瓶站在她的桌邊。
顯然是工讀生吧?她偏了偏頭一臉不解。
男孩拿起番茄醬在她的蛋上擠了兩點,
再將圓盤轉了一圈。
「妳看,蛋都笑了,妳也笑一個吧?」
她皺了皺眉,接過男孩手上的塑膠瓶,
輕輕在中心再補上兩點:「要有鼻孔才能呼吸。」
雖然她的鼻子裡也充滿鼻涕快要不能呼吸。
打算用蛋跟她交易笑容的男孩卻先被她的無俚頭收買。
誇張的笑聲讓她眉頭緊攏不散,
她吸了吸鼻子,無視對方咬起手上的食物,
經過烘烤帶著酥香的柔軟吐司夾著爽口清脆的生菜添加口感,
襯著起司鹹香,濃郁的半熟蛋黃讓她幸福的瞇起眼。
簡單卻誘人的滋味是她的美好童年,
「嘿,我叫江家翰,妳呢?」男孩兀自坐進她眼前的空位。
她抬頭盯著眼前像巧虎的男孩。
他笑起來一臉無害稚氣未脫的樣子,
不曉得為什麼就讓她聯想到姪女深深著迷的巧虎。
她咬著吸管,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了轉,猶豫半晌還是開口:
「陳芝梅。」
江家翰誇張的笑了起來,好看的雙眼皮彎成弧線。
「早安陳芝梅?對啊對啊、對啊對啊!」江家翰吊兒郎當的哼起歌來。
「那妳一定很喜歡盧廣仲囉?」
陳芝梅想也不想的回嘴:「我比較喜歡韋禮安。」
「好巧哦我也是!既然這麼有緣,要不要來我家打工?
妳還是學生吧,應該放暑假了?」
她瞪著眼前的笑臉為自己方才的天真感到不齒。
這個叫江家翰的男孩根本是偽裝成巧虎的蠟筆小新,
嗯,一雙大眼上的兩道濃眉的確像極了馬鈴薯頭小鬼。
就連上衣都跟野原新之助一樣是紅色的。
她瞥見他腳邊的黑色毛球,還好他養的不是小白。
「姐姐我畢業了好嗎?死小鬼。」
她語氣嫌惡,下一秒卻低頭開心的逗弄腳邊可愛的毛小孩。
「再好不過了!我最喜歡姊姊!」
「你有病嗎?」陳芝梅抬起頭,努力翻個白眼。過去總是被朋友笑說只是視線往上,完全
沒
「思念是一種病的話,我想妳走了之後我就會病得不輕吧。」
江家翰仍然笑咪咪的讓她緊蹙雙眉。
陳芝梅嘆了口氣,試圖倚老賣老。
「孩子,要賺錢就好好在早餐店打工,千萬不要去加油站應徵。」
「為什麼?」
「因為你油腔滑調啊。」
陳年笑話卻再度讓他笑彎了眼,
這也讓她深深體認到他們之間的差距,
上個世代的笑話,隔出她的童年他的新鮮。
江家翰絲毫不受打擊,語氣仍然愉悅。「幽默又可愛的姊姊,一百分!」
陳芝梅的思緒卻在他激昂的語尾下瞬間混亂。
──可是她想當的是某個人的一百分女孩。
陳芝梅不再接話,讓甜度適中的鮮奶茶混著哀愁吞進肚子裡。
「……我說錯話了嗎?」江家翰察覺她的異樣,斂起笑容。「對不起。」
讓自己的烏雲波及無辜可不是好事,陳芝梅連忙搖了搖頭,努力揚起笑容:
「沒事啦幹嘛道歉。謝謝你的蛋。」
「阿翰!」老闆娘的聲音從櫃檯遠遠傳來,
「還不過來幫忙收拾,在那打擾姐姐用餐是怎樣?」
「哦好啦!」江家翰抱起腳邊的狗兒一臉可惜的站起身來。
「姐姐你一定要常來哦!我很會煎半熟蛋耶!」
陳芝梅噗哧的笑了出來,他得意得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優點。
什麼嘛,不過就是煎蛋而已啊。
她嘲弄的戳了戳外形完整的太陽蛋,然後夾起咬下。
……不過他煎的蛋是真的很好吃呢。
陳芝梅思忖著一天兩顆蛋會不會吃太多,
欲罷不能的將桌上食物掃光。
起身準備結帳時陳芝梅發現江家翰正親暱的按摩著老闆娘的肩膀。
現在工讀生的工作內容這麼廣哦?
她還猶豫著該不該出聲中斷他們,
江家翰剛好抬起頭對上她的視線,朝著她就是粲然一笑。
「哇姐姐要走啦?」他小跑步到櫃台,接過陳芝梅手上的紙鈔。
「總共是五十元哦。收您一百,找您五十,歡迎再次光臨。」
撇開剛剛輕浮不談,他的禮貌應對稱得上是優良工讀生。
陳芝梅讚賞的微笑以對。
「阿瀚你什麼時候這麼有禮貌了?差別待遇餒!」
老闆娘走了過來,一把搭上江家翰厚實的肩,親暱程度完全遠超過她的想像。
陳芝梅有些尷尬的瞪大雙眼。
「咦?小梅這是我兒子啦。」老闆娘似乎讀出她的困惑,笑開懷連忙解釋。
「阿姨有兒子?怎麼我之前都沒見過?」
這件事令人驚訝的程度大概就跟去年早餐店無預警休息一整年差不多,
害她那時候好常一陣子回家了卻不曉得該吃什麼早餐。
「他喔之前都在乖乖念書啦,哪捨得讓他出來幫忙。」
「咦所以你畢業了嗎?」陳芝梅以為這傢伙年紀少說小他兩三歲。
江家翰笑容有些僵。「我還當完兵了呢。」
從老闆娘跟他臉上的神情陳芝梅曉得自己不該繼續提問下去,
「哇阿姨你們要打烊了吧那我不打擾囉辛苦了掰掰。」陳芝梅朗聲道別急忙開溜。
填飽肚子後悠哉騎在回家的路上。
午後豔陽還有田野間的氣味讓她開始厭惡起自己對記憶的敏感度。
回憶都在特定的氣味溫度裡被完整封存,
每一個時段的特殊氣息,
全都鑲嵌了他們的回憶。
他們曾經牽著手走在這條小徑,
路燈映出他們相依的身影,
僅是這樣她都覺得甜蜜。
那個轉角的嘻笑擁抱在腦海裡顯得過於清晰,
陳芝梅深深為自己的愚蠢嘆了口氣。
怎麼有些人的感情可以說丟就丟,
回憶就算變質到幾近發酸,
她仍如數家珍揮之不去?
不想了。
不該的想念,多一點都是折磨。
回到家像隻米蟲懶懶地躺在沙發上。
「小梅啊妳想好要找什麼工作沒啊?」母親擔憂卻不捨責備的語氣讓她罪惡感直線攀升。
陳芝梅心煩意亂敷衍幾聲過去,
無奈的母親嘆了口氣轉身進了自己房間。
對未來一點想法都沒有的陳芝梅心想乾脆去早餐店打工算了,
反正她每天都要起床吃早餐。
──心中閃過這個想法時她心中豁然開朗起來。
能在喜歡的早餐店工作好像是很棒的事情。
與其當個無所事事的無業遊民,
有份正當工作似乎都強一點。
她馬上起身google美女阿姨家早餐店的電話,拿起手機打了過去。
應聲的卻是熟悉的男聲。「早安美之晨您好。」
「呃,我是陳芝梅。」她完全沒想到接電話的人會是江家翰。
「咦姊姊妳不是剛回家嗎?東西忘了拿?」
「沒有啦。你家缺不缺正職啊?」
「缺啊。」
「那我可以去面試嗎?」
「不行。」
「蛤是喔……好吧抱歉打擾了。」陳芝梅的語氣難掩失望。
「後天就過來上班吧,明天店裡剛好公休。」
「咦?」
「上班時間是四點半喔,很早呢,妳起得來嗎?」
「可以可以絕對可以!但是你不用跟你媽講一聲嗎?」
「不用啊,反正講了結果也是一樣的。」
這樣好像是某種程度上的靠關係呢,陳芝梅有些不安。
「不管啦你還是要記得講一下,後天我真的會去上班喔真的會去。」
「知道啦,不來以後就不賣早餐給妳。」
「死小鬼不准威脅我。」
「好啦姊姊後天見,我先去忙了哦。」
「好哇謝謝掰掰。」掛掉電話,陳芝梅開心的簡直想灑花。
(* ̄▽ ̄)/‧☆*"`'*-.,_,.-*'`"*-.,_☆
「欸媽!」她衝進母親房間裡。「我找到工作了!」
「怎麼這麼快?什麼工作?」母親坐在書桌前抬起頭來,喜出望外的望著陳芝梅。
「美女阿姨家的早餐店啊!我後天就要去上班了!」
「妳這孩子實在是……算了找到工作就好,
千萬不要給人家添麻煩,要認真工作知道嗎?」
「知道啦我是成年人了耶媽!」
陳芝梅樂得完全不把母親的擔憂擺在眼裡。
上班前一天陳芝梅逼自己早早入睡,
鬧鐘設定在凌晨四點。
鈴聲一響她馬上從床上彈起來起床梳洗整理一番,
四點半就精神抖擻的到早餐店報到。
這是她人生第一份工作,
不慎重點不行。
老闆娘看見她精神的樣子似乎十分意外,
明明她自己也那麼有朝氣呢。
但沒有多餘的時間客套寒暄,
大家迅速在各自的崗位上忙著,
陳芝梅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整理食材的江家翰走近她:「別擔心,我會告訴妳該做什麼。」
天還沒亮,但江家翰投以的溫暖笑容像是曙光,
陳芝梅的眉頭稍稍舒緩開來。
煎台前有老闆娘忙著煎熟食材,
看起來比她大上幾歲的正職姊姊俐落分配食材、組合、對切,
再迅速將三明治裝進專用袋子裡然後黏貼。
江家翰則不斷忙進忙出,幫忙拿取需要的材料,
一邊跟陳芝梅介紹每個食材相對應的位子。
大致上了解後陳芝梅小心翼翼地幫忙烤著吐司塗抹沙拉,
讓自己盡可能跟上大家的節奏。
幫忙把預先準備好的餐點上架、擺進保溫箱,
前置作業大致完成,
江家翰微笑望著陳芝梅。
「妳才剛來第一天而已,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先適應一下,
有什麼不熟悉的地方等忙完再問我。加油!」
陳芝梅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吊兒郎當,
在此刻卻像個英雄一樣讓她感到心安,
天剛亮零散的客人陸續走了進來,
新面孔總是跟新菜單一樣引人注目。
「哇新來的妹妹唷,真是可愛!買早餐有送妳的電話嗎?」
面對這樣直接的調戲,陳芝梅不知所措傻愣在原地,
江家翰跨步站到陳芝梅身邊揚起微笑,
「大哥妳這樣會把我們新來的姊姊嚇跑啦。她才剛來,多關照點可以,別欺負她。」
「喔我們阿瀚英雄救美捏!」
調侃的對象轉移,江家翰自己也紅了耳殼,但仍堅定的站在陳芝梅身旁。
「好啦不鬧你們了。一樣的喔麻煩了。」
「沒問題!」江家翰鬆了口氣,用爽朗微笑回應。
「這個大哥是附近種樹的,每次都吃豬肉漢堡加蛋還有冰豆漿。
以後他說一樣的就是這兩種哦。」江家翰著手處理餐點邊在陳芝梅耳邊低語。
陳芝梅點點頭努力記下餐點跟客人的模樣。
接近上課時間,人潮開始洶湧,大家臉上仍然掛著微笑,
陳芝梅感覺得到氣氛儼然進入備戰狀態。
此起彼落的招呼聲迎接著繁複的餐點,
陳芝梅慌張但盡可能讓自己發揮最大效用。
需要食材時她就快步走到冰箱回想江家翰告訴過她的位置拿取,
幫忙烤土司切邊完全難不倒她,
偶爾負責收銀台的姊姊忙不過來時她就湊過去幫忙結帳。
尖峰時期過去,零散的客人讓大家臉上笑容不再緊繃。
陳芝梅偷偷鬆了口氣。
過去只會吃早餐的她沒想過自己會進入這般戰場。
幸好第一戰似乎還不差呢。
肚子咕嚕叫了起來,陳芝梅才想到從起床忙到現在也過了快五小時,
最愛吃早餐的她現在根本餓扁了。
她強忍著飢餓集中精神招呼客人準備餐點。
沒多久江家翰端著一盤上頭擺著微笑太陽蛋的鐵板麵遞給她。
「妳先去後頭吃吧,早上太忙都忘記讓妳先吃早餐了,
現在我們還忙得過來,妳吃飽再出來就好。」
「真的可以嗎?」陳芝梅端著食物有些忐忑。
老闆娘轉過頭來對她親切一笑:
「小梅剛剛表現得很好餒!休息一下沒關係啦。我們都吃飽了,只有妳還沒咧。」
「去啦去啦。」其他兩個正職姐姐似乎真的不在意她偷懶半晌,
她充滿感激的端著食物溜到後頭的休息室用餐。
望著太陽蛋上的笑臉陳芝梅莫名的鼻頭一酸。
怎麼她總是可以這麼幸運遇到對她這麼好的人呢?
儘管那個掏空她的心的人讓她難過不已,
可是她曾經擁有過很完整的幸福,只是沒有福分延續而已。
陳芝梅稀哩呼嚕吸著鐵板麵配著眼淚。
迅速解決早餐陳芝梅回到工作崗位上,
偶一為之的客人讓大家開始有閒暇聊天。
聊天過程中陳芝梅曉得負責組合餐點包裝的那個正職叫欣怡,
大了陳芝梅三歲,
收銀台的美萱已經快三十了,聽說過陣子要辭職結婚去了。
「這樣小梅之後就負責收銀台的位子吧。」江家翰說話的語氣儼然像是老闆,
雖然早上她已經見識到大家十分倚重江家翰,
大多數食材仍是由江家翰經手處理的。
但是在場他年紀可是最小耶,竟敢在大家面前叫她小梅?
顧忌著老闆娘的存在,
陳芝梅偷偷用氣音朝著江家翰低語:「小鬼,你應該叫我姊姊吧。」
「不要咧。」江家翰嘻皮笑臉。
早上的Hero模式只是錯覺,江家翰現在的模樣跟蠟筆小新差不多。
陳芝梅皺眉吐了個舌頭,在別人的地盤上只得安分一些。
接近十二點店內開始準備打烊。
陳芝梅傻愣的站在一旁看大家忙進忙出,
忍不住湊近江家翰:「欸給我一點工作,我可以幫你洗這些。」
「這些我來就好了,女孩子的手要好好保養。」
「說什麼傻話,欣怡美萱姊姊她們也都有東西洗啊。」
「不一樣啊,他們是女人。」
「我也是啊。」
「妳一定沒聽韋禮安的新歌。」江家翰笑得有點賤。
陳芝梅翻了個不怎麼及格的白眼。「隨便你。」
身為死忠歌迷她竟然還沒聽過新歌,還讓這小鬼捷足先登,
她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先找那首歌來聽聽哼。
「那給妳一個重要的工作好了。」
陳芝梅雙眼發亮:「好啊什麼什麼?」
「去幫我媽按摩吧。」
「呃。真的假的?」
「認真的啊,不然等我洗完這些再過去吧。」江家翰低下頭認真的清理檯面。
陳芝梅躊躇半晌往坐在椅子上休息的老闆娘走去。
「嗨阿姨。阿瀚叫我來幫妳按摩耶,可是我的技術普普通通哦。」陳芝梅傻笑著,
伸手就在老闆娘肩上輕揉捏按。
「對了阿姨怎麼都沒看到叔叔啊?」
記得之前一直都是阿姨跟叔叔一起在煎台前忙碌,
從她回來到現在都沒看見叔叔身影呢。
陳芝梅感受到眼前的身體一震。
她驚慌的收回手。「怎麼了我太大力了嗎?」
「沒有啦。」老闆娘的聲音不若以往元氣滿滿,比起無力更像是失落。
「叔叔啊,去當天使了餒。」
陳芝梅瞪大眼,良久只能吐出幾個字:「……對不起。」
她突然明白當時早餐店無預警休息的原因,
似乎也能理解為什麼過去從沒見過的江家翰突然以小老闆之姿出現在店裡幫忙。
「不要緊啦,都過這麼久了。」
這句話讓陳芝梅想起她跟阿姨之前的對話。
她聽得出阿姨語氣裡的逞強,就跟當時的她一樣。
她最喜歡的Bay max說過:「傷心的人需要抱抱。」
陳芝梅下意識的傾身環抱住老闆娘。
「叔叔在天上一定過得很好哦,而且就算過這麼久,叔叔一定也很想妳喔。」
陳芝梅咬了咬唇,努力不要讓眼淚丟臉的流下。「就跟阿姨一樣。」
老闆娘沒再說話,輕輕抽搐著的肩膀讓陳芝梅心頭跟著揪緊。
一人一狗走近兩人,江家翰語氣裡充滿著訝異。「你們……是在幹嘛?」
老闆娘率先站起身來抹了抹臉頰。
陳芝梅尷尬的望著江家翰。「呃,我想我媽,所以就偷抱一下阿姨。」
江家翰一眼就看穿她彆腳的謊。
「媽,妳先回家吧,幫我帶球球去散步。
我先看看小梅還有沒有需要熟悉的地方,晚點就回去。」
點點頭,老闆娘拿起置物櫃的皮包接過狗繩步出早餐店。
陳芝梅傻愣在原地,望著身形高大的江家翰站至她面前。
她屏息往後一縮,尷尬笑著:「那個……早上我表現得還、還可以吧?」
「以第一天來說已經是一百分了。」
江家翰露出令人放心的微笑,讓陳芝梅緊縮的肩膀一鬆。
「我媽她怎麼哭了?」江家翰肅穆的神情讓陳芝梅再度緊繃身軀。
「是我不好……我,叔叔……你爸……對不起,我不知道。」
她像做錯事的小孩低頭揉捏著自己的裙擺。
「原來是這樣。」
江家翰輕柔將大手搭在陳芝梅的頭頂上。
「妳又沒做錯什麼幹嘛道歉。」
陳芝梅小心翼翼抬起頭,卻看見江家翰泛紅的眼眶。
「你也需要抱抱嗎?」
江家翰皺眉偏頭一臉不解。
陳芝梅沒多想的靠了上去,伸手環住這個看起來同樣受傷的大男孩。
「大英雄天團裡的杯麵說過:『傷心的人需要抱抱喔。』」
江家翰僵在原地,任由陳芝梅小小的身軀緊貼他的。
讓他腦筋一片空白的不是陳芝梅身上的香氣,
而是她純粹而直接的溫柔。
眼淚落下的時候他自己也十分詫異。
有多久沒哭了呢?從爸爸離開以後,
為了不讓失去笑容的媽媽更加擔心,
他一滴淚都不敢流。
家裡的早餐店跟著媽媽受傷的心一起歇業,
整整一年,他們才逐漸適應家裡少了一角的新生活。
但他明白早餐店是爸跟媽的心血,
儘管媽嘴裡一再嚷著收掉吧收掉吧,他知道最捨不得的人是媽。
最後他毅然決然的休學早早當完兵回到鄉下陪在媽媽身邊,
「少了老闆,還有小老闆啊。」他撒嬌的抱著媽媽,任母親的眼淚濡濕他的衣襟。
而現在,他任由眼淚滴落在陳芝梅的烏黑的髮絲上。
「幸好阿姨有你呢。叔叔一定也會覺得很驕傲的。」
陳芝梅由衷佩服著她眼前堅強的大男孩,
一點也不像她以為的是個蠟筆小新。
不過上班第一天就弄哭兩個老闆,
應該不會被扣薪水才對吧?
陳芝梅有些忐忑。
「謝謝妳。」
「嗯?」陳芝梅鬆開雙臂,困惑不解。
「我媽她很寂寞呢。妳出現以後她很開心哦,就像又多了一個女兒。」
這句話聽起來,真正寂寞的人好像是你吧。
陳芝梅心想,卻沒有開口。
「晚上要不要一起逛夜市?」濃濃的鼻音拋出問句。
江家翰逞強的笑容讓陳芝梅毫無防備的點了頭。「好啊。」
「那妳先回去吧,晚上七點我在店門口等妳,可以嗎?還是需要我去接妳?」
「不用啦我家離店裡很近耶。」陳芝梅笑著婉拒。
拜託,上班第一天就讓小老闆接送出遊,這傳出去還得了。
「那路上小心囉。」
「嗯,今天辛苦了,也謝謝你哦,幫了我好多。」
陳芝梅由衷的道謝然後踩著輕快腳步走出店裡。
傍晚梳洗過後陳芝梅簡單上了妝,原本高高紮起的馬尾散落在肩上,
一身簡單白T加上牛仔吊帶裙踩著素面帆布鞋,
思忖半晌她決定提前十分鐘騎腳踏車去赴約,
反正早餐店跟夜市都離她家不遠。
畢竟她騎車的技術跟海綿寶寶開車差不多。
她突然想起為什麼不直接約夜市碰面就好呢?
可是她又沒有江家翰的聯絡方式,只好硬著頭皮往早餐店騎去。
夜晚的微風讓她又憶起曾經帶著香甜芬芳的那幾個晚上,
比起魑魅魍魎,
回憶對她來說是更可怕的東西。
久未上油而響起刺耳剎車聲,
倚在車前玩手機的江家翰抬頭就看見一臉驚訝的陳芝梅。
陳芝梅停妥腳踏車走到一身休閒的江家翰面前。
「你竟然有車?」陳芝梅訝異到嘴巴可以放進一整顆雞蛋。
她連騎機車在路上都要嚇得鬼叫哀號,
這小鬼頭竟然會開車……
「身為早餐店小開,有台車是很合理的事情吧?上車吧。」
他戲謔的表情讓她明白這是句玩笑話,
但她還是打擊到一陣惱羞。
「不坐!何況夜市那麼近開什麼車啊!」
「好啊。那看要用走的用跑的好了。」他認真的神情不像是在玩笑,
於是陳芝梅認真推算起距離。
「用走的好像也沒多遠。」
「好啊,那走吧。」按下遙控器將車上鎖,江家翰跟陳芝梅並肩往夜市走去。
走在只有路燈映照的路上,江家翰低沉的聲線率先打破沉默。
「一個大學生來做早餐店不覺得可惜了嗎?」
「哪裡可惜?在早餐店工作很棒啊,能開啟每個人元氣的一天,多棒哇。」
陳芝梅真心喜歡這份工作,雖然起床時間有點折磨人,尖峰時期讓她有些手足無措,
但也許是工作夥伴都對她照顧有加,她一點都不覺得工作痛苦。
她眼底的神采應證她所言不假,江家翰笑了笑。
他們交換著彼此的背景近況,再遙遠的路程都縮短得讓人忘卻時間。
等到坐在牛排攤的位子上時陳芝梅手上已經大包小包。
全都是她愛吃的,地瓜球炸魷魚鮮奶粉圓還有蜜汁燒烤。
望著滿滿的戰利品她一時才感到害臊。「唉唷太久沒逛夜市了嘛很懷念所以……」
江家翰支顎笑著沒有答話,讓陳芝梅一陣慌亂。
「幹嘛那樣看我啦。」
「小梅。」
「幹嘛?」她完全忘記應該抗議這小鬼應該尊稱她姐姐。
「不要減肥了,妳現在這樣子就很可愛啊。」
陳芝梅瞪大雙眼,突然意識到什麼。
「那天……我跟阿姨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嗯,你們的音量不小啊,我在後頭跟球球玩就聽到了耶。不好意思哦。」
雖然他的道歉似乎一點歉意都沒有。
陳芝梅嘟起嘴感到有些悶悶不樂,
就是一種家醜外揚了的感覺。
他們共點一份的牛排上了桌,熱氣油煙在鐵板上噗滋噗滋作響。
江家翰拿起桌上的醬料瓶,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在蛋上畫了個笑臉。
陳芝梅不爭氣的笑了起來。「小鬼就是小鬼,好幼稚哦。」
江家翰一臉無謂的聳肩:「能讓妳開心什麼都好。」
沒有察覺陳芝梅的異樣,江家翰貼心的用刀叉將牛排切成一口大小,
然後插了一塊遞給陳芝梅。
「謝謝。」她應該慶幸夜市裡燈光昏暗,要不她的窘狀一定會被發現。
她竟然為這小鬼無心的玩笑話心怦怦跳呢,太丟人了。
吃飽後他們走進夜市尾端,擺放各式娃娃的遊戲區吸引了陳芝梅的目光。
江家翰順著她的視線停留,白色的絨毛娃娃彷彿在衝著他們微笑。
「老闆。」江家翰遞了紙鈔過去,換回兩杯子的飛鏢。
深呼吸,江家翰的視線專注,
強而有勁的力道依著完美軌徑一顆顆刺破保麗龍板上鑲的氣球。
偶爾一偏落空,陳芝梅跟著倒抽一口氣。
杯子裡的最後一鏢決定著中獎與否。
江家翰轉過頭來將飛鏢遞給陳芝梅。「來,給妳射。」
陳芝梅慌張推卻:「不行啦這樣我壓力很大耶。」
「沒中也沒關係啊,我還有一局,一定可以幫妳射中喔。來嘛,試看看,很好玩的。」
陳芝梅顫抖著臂膀深呼吸,盡可能瞄準目標。
蹦的一聲氣球爆裂,陳芝梅高興蹦跳著,江家翰也被她孩子氣的反應逗笑。
江家翰接著把手裡的飛鏢精準刺破下一輪氣球,
戰利品是白胖胖的杯麵娃娃。
「給妳。」江家翰把娃娃遞了過去。
「咦,不行,這是你好不容易射來的耶。」
「傷心的人需要bay max。」他微笑。
陳芝梅一愣,「什麼嘛,我才不傷心呢。」
下一秒卻接過他手上的絨毛娃娃緊攬在懷裡。「哇好可愛哦,謝謝你。」
讓江家翰心滿意足的是戰利品是她臉上的微笑。
等到兩人結束行程回到早餐店,江家翰看了看手錶已經將近十點半。
「讓我送妳回去吧,明天我去接妳上班,妳下班再騎腳踏車回家就好。」
陳芝梅想也不想的拒絕:
「太麻煩了啦我家那麼近,而且這樣你為了接我要更早起耶不行不行。
我自己騎車回去就好。」
「小梅,妳都不看新聞的嗎?」
「蛤?」
「妳不覺得最近社會新聞很可怕嗎?割喉的砍人的……」
「停!」陳芝梅嚇得全身起雞皮疙瘩。「好,麻煩大爺送我回家吧。」
她諂媚的笑著,心裡卻冷汗直流。
前陣子她才看到一群聚集在衛生所前買針頭的人呢,
聽說他們家這個小鄉鎮吸毒人口比例也是出奇的高,
思及此她就頭皮一陣發麻。
她配合的舉動讓江家翰揚起滿意的微笑。
「好了,告訴我妳家怎麼走吧。」
坐在副駕上,耳邊響起江家翰饒富磁性的聲音,不知怎地陳芝梅心跳有些亂了節奏。
她在網路上瘋狂轉載那種廢文上看過,男女獨處在密閉空間時容易產生情愫上的錯覺。
一定是這樣。
她保持冷靜的充當人體GPS,
一路上將視線停留在窗外,頭也不敢抬,深怕跟江家翰對上眼。
下車前江家翰溫柔提醒:「明天四點二十分我來門口接妳可以嗎?」
陳芝梅像月兔搗麻糬用力點了點頭,說了再見掰掰就轉身溜進家門。
江家翰望著她的背影失笑,確定她安全掩門進入家裡才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隔天睡眼惺忪地坐上副駕,江家翰說了聲早安就體貼地沒再開口,
冷氣舒服的讓陳芝梅又瞬間閉上眼入睡。
停妥車江家翰才不得不把陳芝梅搖醒。「起床囉。」
揉了揉眼睛,陳芝梅一走下車精神全來了。
「嗯等等我的腳踏車呢?」
「咦?」江家翰望著昨天還擺著白色腳踏車的空位一臉茫然。
「天啊被偷了嗎?好吧算了不就是台破車。」陳芝梅灑脫的樣子讓江家翰看傻了眼。
「呃,都是我害的,我再賠妳一台,下班我送妳回家吧。」
「不用啦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回家。」陳芝梅擺了擺手瀟灑走進店裡準備幫忙開張。
「阿姨早,欣怡姊美萱姊早!」
陳芝梅精神飽滿的打完招呼,
走進休息室換上自己的制服圍裙,轉身抬頭救對上江家翰的視線。「怎麼了嗎?」
「沒啊,今天也加油哦。」
「你也是唷。」陳芝梅甜甜一笑。
不過上班第二天陳芝梅已經上手得差不多了,
不曉得是工作氛圍讓她感到安心還是她對服務業原本就有興趣的關係,
上班時間對她來說完全是種享受,
她喜歡將熱騰騰的餐點交到客人手上的感覺,
一句謝謝光臨博得真心的微笑讓她的米蟲人生終結,
還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偶爾不小心出錯也從不會被責備,
江家有意無意的對她投以的溫暖笑容總讓她感到一陣莫名心安。
就這樣到了離峰的散客時間,
大家有了時間閒聊,氣氛融洽得像是一個大家庭。
陳芝梅真心感到自己很幸運,
從小不僅沒遇過什麼壞人,
還總是有好人陪伴著她。
早晨的忙碌生活也讓她無暇再想起令人感傷的事情。
真好,
怎麼會有這麼幸福的人生呀,陳芝梅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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