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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奇跡 2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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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16-12-18 16:08:38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28~如何能夠轉身離開?

  人的回憶是一個不斷修正的過程,增加應做的好事,刪除已做的壞事。

  對胡蔚來說,應做的好事還有很多沒做,但索性已做的壞事正在逐漸減少。這是良性的,他如此暗示自己。

  疲憊的從沙發上起來,渾身都不得勁兒。抬眼看看掛表,兩點多了。難得的可以賴床、可以休息的一個星期天,胡蔚的心情卻糟糕的難以用言語表達。

  昨天那樣的做了愛,當然,或許說被迫做了更合適,胡蔚沒回臥室。他用這種方式顯而易見的告訴齊霽──你太操行了。胡蔚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是溫和的齊霽可以製造的行為,對一個鬱悶到極點、喝酒喝成那樣兒,信任你並期待你給與寬慰的人進行一場性事上的折磨。是,即便胡蔚喝大了,他仍舊記得那時的齊霽那般的模樣。

  我,究竟招惹你什麼了?

  胡蔚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推開身上的毯子,胡蔚坐了起來,那份彆扭唉。拿了茶几上的煙盒兒,抽出一支煙點燃,胡蔚的視線回到了毯子上。

  昨夜情景再現。

  先是那場粗暴的交合,再是那些毫無意義的言語。

  「你……沒事兒吧……」

  「起來?我幫你……清理一下?」

  「去臥室休息吧……」

  齊霽的聲音一直都在發顫,但胡蔚給他的回答總是那句:走開。

  後來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就是覺得冷,於是胡蔚抱過了靠墊,渾身上下披的就是地上撿起來的幾件衣服。

  一定,是齊霽後來又出來了,給他蓋上了毯子。

  假慈悲。

  從毯子下面露出的一角污漬讓胡蔚噁心,他套上褲子,叼著煙,粗魯的扯著沙發套。沙發套很無辜,可胡蔚覺得自己比它還無辜。

  煙灰積了很長,隨著胡蔚大幅度的動作掉在了歪七扭八的沙發上。小純始終趴在小墊子上沒敢過去蹭胡蔚,它覺得,這樣的哥哥挺可怕的。

  沙發套終於離開了沙發,沙發也沒能倖免,雖然不像沙發套那般慘烈,但,也留有痕跡。

  一支煙燃燒到了尾部,胡蔚從唇邊拿下,碾滅在了煙灰缸裡。

  呆立了一會兒,他赤腳往臥室走。

  推開門,趴在床邊的猛男站了起來,一邊抖落毛一邊大幅度的搖著尾巴。躺在床上看書的齊霽放下了書,眼睛瞪得比燈泡小不了多少。

  胡蔚什麼話也沒說,走到衣櫃那兒,推開門,拿著衣服。

  「你……你醒了?」齊霽拿開書,看著胡蔚的背影。他赤裸著上身,褲子僅僅是掛在腰上。

  「睡……睡的不舒服吧?沒……沒著涼吧……」齊霽磕磕巴巴的問,仍舊換不回半點兒聲音。

  胡蔚選好了衣服,看都沒看齊霽一眼,合上衣櫃門,扣上房門就離開了臥室。

  猛男不明白了,搖著的尾巴越來越趨於靜止。

  哥哥進來=哥哥要帶我去遛彎兒了=馬上可以呼吸新鮮空氣了。

  可,結果卻是,胡蔚……又走了,不帶它。

  怎麼搞的嘛!猛男鬱悶,它分明看見他拿衣服了,他就是要出門!

  齊霽傻呆呆的看著閉合的房門,食指不斷的推著眼鏡緩解他的緊張。

  從昨晚胡蔚一直對他說『走開』開始,他的緊張不安就沒停過。是,他有一萬個憎惡胡蔚的理由,可,他卻沒有半個可以自圓其說昨天行為的方法。

  「憤怒」一旦與「愚蠢」攜手並進,「後悔」就會接踵而來。

  憤怒是什麼?憤怒是拿別人的失誤懲罰自己。

  於人於己,都沒好果子吃。

  齊霽做完就羞愧了,羞愧完就後悔了,後悔完……胡蔚就……非暴力不合作了。連鎖反應。

  你怎麼是個如此卑劣的人呢?

  一個自己提給自己的問題,齊霽卻回答不出。

  以何種理由傷害人的人,都將遭到報應。齊霽的報應來了,幸虧來的還算體面──沒有怒罵、沒有爭吵,只有不屑與鄙夷。但,顯然,後者較之前者更為萬劫不復。

  現在好了,有理變沒理。如果胡蔚是個騙子,那自己就是個暴徒。

  胡蔚是洗過澡換好衣服收拾好房間離開的。洗澡的時候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他忽然很同情那個映像,看看吧,看他那副倒霉相。換衣服出來的時候,他驚覺那被自己系錯的扣子。收拾房間的時候,他嘲笑自己的病態。

  難得的,這是個陽光飽滿的冬日下午,可胡蔚走在路上卻半點兒沒有朝氣蓬勃的味道。他就像個落魄的老者,身邊一切與己無關。

  胡蔚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裡要幹什麼,他離開,僅僅是離開這一行為本身。

  順著所能走到的每一條道路漫無目的地走著,胡蔚只覺得擦身而過的路人是一種無聲的背景,有模糊的面貌,卻沒半點兒聲音。

  感覺到疲憊的時候,胡蔚早已估算不出自己走出了多遠,走到了哪裡,眼前這座空洞的城市似乎處處都一樣。天幕暗淡了下來,華燈初上,屬於夜晚的城市愈發露出張揚的面孔。

  給小敏打電話是一種毫無意識的行為,胡蔚並不是特定的想找到誰,且,電話簿裡沒幾個號碼,與過去有關的早已刪除,與現在有關的寥寥無幾。若不是偶然間翻到小敏的手機號碼,胡蔚真想嘲笑一把自己。

  你究竟把你的生活營造出何種境界了?

  什麼是你想要的?

  放棄與得到,徘徊之間,模糊一片。

  「胡蔚?」電話響了六七聲小敏才接,接起來一副吃驚的樣子。

  「嗯,我。」胡蔚淡淡的答,身後倚靠的路牌冰冷、牢固。

  「你……沒事吧?」小敏從胡蔚的聲音中嗅到了一絲不詳的味道。最近胡蔚的狀態不好,公司裡是個人就有目共睹。

  「嗯沒事。」

  「……」

  「你幹嘛呢?」

  「我?跟准老公出來選婚紗照的店舖呢,看了好幾個,眼都花了。」

  「要結婚了?」

  「還不一定,初步是定在五一吧。」

  「哦,挺好的。你們繼續看吧。」

  「啊?別掛!」小敏的聲音驟然抬高,「我們看的差不多了,正要散,他晚上還有應酬,不如……你跟哪兒呢?方便的話一起吃個飯吧。」

  「別啊,那多不合適。」

  「不是跟你說了他反正不能繼續陪我了嗎,呵呵,你這時候打電話,絕對是老天爺派遣的!就這麼定了!哪兒呢?」

  「跟……」胡蔚向周圍巡視,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此刻身處何處,「算了,我過去接你吧,你跟哪兒呢?」

  「東四,那我就不動地方了,東四這邊,薇薇新娘。」

  胡蔚打車到東四接上的小敏,影樓小姐看得一愣一愣的,除了覺得小敏若是跟這一位拍婚紗照效果會更好,還一併覺得他們影樓掛的宣傳照上那男的再也不帥了==

  「想吃什麼?」胡蔚側臉看著小敏。

  「都行,聽你的。」

  鑒於小敏沒什麼想法,胡蔚決定了用餐地點。不是以味道決定的,而是取決於安靜、氛圍好。小敏果真很滿意。

  這是一家富有中國裝飾特色的酒吧,提供簡餐。門口的紅燈籠已經點亮了,吧台前面幾個男孩正喝酒談笑。調酒師擦著杯子,時不時與客人搭訕幾句。

  胡蔚跟小敏在角落裡的一張桌子邊坐定,服務生拿著水單、菜單過來,熱情的很。

  胡蔚點餐完畢小敏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一貫食慾驚人的胡蔚基本沒點什麼。待到服務生離開,小敏點了一顆煙,眼神直視著胡蔚。

  「鬱悶壞了?」伴著淡淡的背景音樂,小敏輕聲問。

  「還好。」胡蔚也摸出了煙盒。

  「Earl的事……我知道讓人挺難熬的,但是流言就像細菌,總會被太陽消滅。」

  「那事兒談不上什麼事兒。」

  「別硬撐著了,你看這些日子公司那氣氛,嘖嘖……」

  胡蔚笑笑,沒接話。Earl製造的流言確實讓人厭煩,但,仍在可接受範圍之內。真正讓胡蔚鬱悶的,一是溫嶼銘,二是齊霽。可無論前者後者都不方便跟小敏談論,那還說什麼呢?笑笑就過吧。

  「說說啦,有什麼鬱悶就全說出來,悶在心裡小心生根發芽再也拔不掉。」小敏彈了彈煙灰,那煙灰落在煙缸內潮濕的紙巾上,迅速就氤氳泛開灰色的條紋。

  「沒什麼想說的,也不知道從哪兒開始說。」胡蔚盯著那灰色痕跡,頓覺人生也是這麼一個過程──乾乾淨淨開始,烏裡烏塗結束。

  「好,不說就不說,可也別乾瞪眼啊,我給你講笑話吧。」小敏說著兀自笑了起來,一口氣連著講了數十個笑話。

  胡蔚就笑,每一個都笑,可哪一個笑都不是會心的。

  侍者過來送餐,兩人就默默的吃,胡蔚的芝士焗飯沒動兩口就被擱置在一旁,倒是後來要的摻水威士忌灌了好幾杯。每每想到齊霽昨晚的行為,就一定能堅定胡蔚喝下一杯的決心。

  為什麼。

  始終有一個為什麼縈繞在凡事無所謂的胡蔚心間。

  小敏很感謝吧台那邊的四個男孩過來搭訕,若不是一場牌局,小敏還真不知道怎麼繼續跟胡蔚交流。

  那幾個男孩湊過來,問要不要玩兒敲三家兒,小敏不打磕巴就同意了。

  撲克牌洗了又發,牌局就這麼不停的繼續。

  坐在胡蔚對面的男孩每局都打的漂亮,可這一局被小敏砸的,別說全家跑,自己都走不了。

  一句:牌局如情場,輸了無可挽回。說的頹然無比。

  小敏樂著接了一句:孰能無錯,還有下一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大家圍繞著牌局在說,可胡蔚的心思本就不在牌局上,聽到這樣的話就聯想開來。

  沒有不犯錯的人。誰傷害誰都是在所難免。

  胡蔚不懂感情,也不知道這東西究竟微妙在何處,更加不知道齊霽對自己來說是什麼,他只知道,他讓他難受了。這感覺太過於糟糕。那種心裡被人扎一下的疼,勝過身上挨一頓鞭刑。

  生命是一場以死亡為終點的長跑,每人都以每小時六十分鐘的速度前行。這一道路上,得到什麼又失去什麼?

  胡蔚喝淨了杯中最後一口褐色液體,身邊的男孩兒一邊順牌一邊開腔,「男人深夜在外喝酒,一般就倆原因,或者,家裡缺個老婆,或者,家裡有個老婆。你哪種?」

  斜對面的男孩接話,「肯定後者,還用問嘛,家裡一個美嬌娘,結果身邊還一美同事,他不喝誰喝。」

  「少來!」小敏呵斥一句,但臉上的笑容仍舊維持,「我哪兒有本事釣得上這麼一位?」

  面對大家的調笑,胡蔚只是微笑。

  小敏的男朋友十一點多給她去了電話,小敏告知了地點,牌局散場。

  胡蔚意思送她出去,小敏說你千萬別,你等我走了再走,省得無端惹是非,我跟他說是跟女同事出來的。胡蔚想了想,沒說什麼,找了張空桌又要了杯酒。

  慢慢的小口的喝著,胡蔚忽然意識到,是不是昨天自己說了太多的溫嶼銘,結果齊霽……那個模樣?這不無可能,但,關鍵是,那之前又是為了什麼生氣?

  累,很累,想這些有的沒的讓人無比疲憊。

  可即便疲憊,胡蔚又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而更加讓胡蔚一萬個不明白的是,以自己的性格,對齊霽,幹嘛不能轉身離開。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存在於他的生活?這就是喜歡一個人嗎?喜歡他什麼呢?

  說不清楚。

  只是,胸中的怒氣消了很多,早上起來他是一句話不想跟齊霽說,可現在,想想他早上那副模樣……

  「結賬。」酒盡,人彷徨。

  齊霽一天都過的渾渾噩噩的,傍晚繃不住開車出去滿世界亂轉。他有一種很確定的感覺,那就是,胡蔚不會再回來了。雖然他什麼都沒帶走,可……他就是覺得,他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房子裡。

  齊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門找,去哪兒找,可他就是耐不住性子匆匆上路。

  這是他要的結局嗎?

  不是。

  可不要這個結局,還有什麼可供選擇的結局?

  十點鐘飢腸轆轆的回到家,齊霽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茫然無措。平時胡蔚在總覺得擁擠的房間此刻竟然無限放大,大到一望無際。

  小純蹓躂了很久,齊霽只覺得是個黑點,可移動的黑點。

  牽著猛男下樓遛,冷風呼呼的往衣服裡鑽。有風的夜星星總是很明亮。齊霽抬頭看著天,茫茫然不知所措。

  猛男一直沒停步兒,冷風裡跑的帶勁。

  齊霽鬆開了狗鏈,點煙,停在小花園前有一口沒一口的抽。

  有愛就是這種感覺吧──你愛他就不怕等待,時間多晚都不算晚,多遠的地方都不算遠。

  曾經,無數個夜裡,他就那麼等著胡蔚回來。

  而現在,他怕是再也等不到了。

  追上去麼?有什麼理由去追?往哪兒去追?

  緩緩的蹲下來,泥土的氣息撲鼻而來。草枯了,花謝了,冬天,蕭條的氛圍籠罩萬物。

  不知過了多久,猛男跑了回來,靠著齊霽蹲在他身邊。

  一人一狗,都漫無目的注視著前方。

  良久,猛男站了起來,箭一樣的奔了出去,汪汪的吠。

  齊霽沒精打采的抬頭,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竟然愣住半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怎麼跟這兒蹲著?不冷啊。」

  胡蔚在齊霽面前站定,丟掉了手裡的煙蒂,用腳碾滅。

  「你……」

  「猛男遛完了?」胡蔚俯身去胡嚕猛男,猛男撒歡的圍著胡蔚轉。

  「嗯,下樓半天了。」

  兩人是跟著猛男一前一後上樓的,胡蔚進門掛好大衣問齊霽餓不餓,齊霽不可置信的望著胡蔚的臉,不自覺的點點頭,他是一天水米未進。胡蔚說了句我去下點兒面吧,就進了廚房。

  做上水,胡蔚踱步出來,點了一顆煙,逗著小純。

  齊霽什麼也說不出來,坐在沙發的一角偷眼看著胡蔚。

  「相片,一直沒掛上。」

  胡蔚沒頭沒腦的一句讓齊霽一愣。

  「在西班牙拍的那照片,不是還特意放大了嗎。」

  「啊……是……」

  「我掛上吧。」

  「……」

  胡蔚說著起身,去玄關拿了相框,撤下牆上那張老的,將之掛了上去。

  西班牙的夜色盡收廣角鏡頭。那是齊霽在那一晚再也睡不下的時刻從酒店的窗口拍的。

  那時候多麼幸福,他想。

  水沸騰扑打鍋蓋的聲音傳來,胡蔚進了廚房,關小火,洗了個手,將掛面下鍋。

  看著那僵硬的麵條逐漸柔軟,胡蔚淺笑了一下。哪兒有過不去的死結?想通了,不過就是──饑來餐飯倦來眠。齊霽哪裡好?不就是因為他給了他一段平靜的生活嗎?氣吧、鬧吧、醋吧,都多大點兒事兒?這就是齊霽啊,任性起來不可理喻的齊霽,時常要求浪漫的齊霽,純潔的眼裡揉不進半粒沙的齊霽。齊霽一直是溫和的,可誰沒點兒脾氣?

  走上歸家的路的那一刻,胡蔚就不生氣了,雙腳都選擇往回走,他又怎麼能走開呢?既然不能轉身走開,那不如過去就算。

  勿以小惡棄人大美,勿以小怨忘人大恩。

  齊霽踱步進來,看著胡蔚的背影,暖暖的熱氣撲面而來。他的長髮就那麼散落著,人站的閒散。齊霽是不由自主的從身後抱住胡蔚的,他垂著頭,冰冷的臉頰貼著他溫暖寬闊的背。

  你離不開他啊,他對自己說。

  你是多麼害怕失去他。

  你想不接受,可你不能不接受。

  「鹹點兒還是淡點兒?」

  「都行,隨你。」齊霽輕聲的回應,「我……昨天……」

  「過去就過去了,不提了。」

  「我……就是太喜歡你了。」

  「我知道。」

  「……你身上酒味真重。」

  「嗯,喝了幾杯。」

  齊霽明白,他讓胡蔚難過了。

29~疏導

  鬧鐘一響齊霽就伸手給按了,揉著眼睛不想離開溫暖的被窩。另一隻胳膊仍舊維持姿勢不變,牢牢的圈著胡蔚的腰。

  是什麼時候開始離開抱枕的呢?齊霽的臉貼著胡蔚的背,腦子裡不知為何冒出了這個想法。

  齊霽睡覺從來都離不開抱枕,沒有抱枕他根本睡不安穩。就算是旅行、出差,行李裡也總不會少了抱枕的位置。杭航戲言這就是長不大的表現,更加諷刺齊霽的抱枕是口水小人兒。但,無論杭航如何冷嘲熱諷,抱枕總是齊霽不可或缺的朋友。

  但,現在,沒了。抱枕沒它的位置了。包括以前時常堆放在床的另一邊的形形色色的書也都回到了書架上,只剩正在看的仰躺在床頭櫃上。

  寬闊的大床,因為有了胡蔚的位置變得緊湊起來,不再那麼空蕩蕩。而齊霽的抱枕也下崗了,其職責由胡蔚接替。

  齊霽半坐了起來,摸過床頭櫃上的煙點燃,靠在了床頭上。他的視線落在胡蔚身上,他就那麼凝視著他,半晌,手不自覺的撫上了胡蔚光滑的背脊。

  胡蔚感覺到了那只溫熱的手,舒服的被摸了一會兒,翻了個身,醒了。

  「早……」他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

  「把你吵醒了吧?」齊霽淺笑。

  「還好。」胡蔚伸手拿下了齊霽唇邊的煙,深吸了一口,「幾點了?」

  「才六點半,你繼續再睡會兒吧。」

  「啊?六點半?」胡蔚皺了皺眉,卻沒有再翻身睡去,而是撐著坐了起來,「今天是要跟杭航去雍和宮是吧?煙,拿著。」

  下了床,胡蔚披了件運動服,攏攏頭髮就往臥室門那兒走,齊霽拿著煙,一愣,「幹嘛去?廁所?」

  「沒,看看給你弄點兒早點。」

  胡蔚說著開門出去了。齊霽這個心跳啊……他對他是如此的體貼。

  兩人一起吃了煎蛋和火腿三明治,一人一杯熱牛奶,再加上沒什麼主題卻很溫馨的對話,構築了一個美好的清晨時光。

  齊霽看著胡蔚,忽然覺得,也許,真的,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臨出門的時候,齊霽問胡蔚要不要幫他求個平安符。胡蔚回答說,佛不在廟裡,佛在路上。齊霽皺眉思考了半天,覺得這說辭對也不對。

  「還真起來了。」杭航站在煙袋斜街的牌匾下,見齊霽的車停穩,拉開車門就上去了。

  「起不來也是你起不來。」齊霽笑,起步上路。

  「嘖嘖,這話說的。」

  「煩,這點兒就開始堵。」

  「北京嘛,更何況是上班高峰。」

  「唉。」齊霽歎了口氣,看著窗外。

  「說說吧,怎麼突然想起拜佛來了?」杭航靠在副駕駛裡,感受著陽光的照耀。

  「不說了就是想拜拜嘛。」

  「我怎麼嗅到一絲不詳的味道呢?」杭航側臉,微笑著看著齊霽。

  「你別咒我。」齊霽也轉過來看著杭航。

  「什麼不太順?工作?還是……」

  「你為什麼非覺得我不順啊。」

  「那得說我認識你多少年了。」

  「……你。」

  「這聖誕氣氛還沒過去啊。」杭航看著路邊店舖玻璃櫥窗上的聖誕老人塗鴉喃喃自語。

  「嗯,你又喜迎元旦了吧。」

  「哈哈哈哈……你看吧,咱倆誰不知道誰。」

  「狗糧特價麼?」

  「皇家特價。」

  「賺了!」齊霽美滋滋的笑。

  「你這家夥啊!」杭航伸手胡嚕著齊霽的頭髮,「老這麼可愛。」

  「誇小孩兒吶?」

  「呦呵,成家的人果然不一般是吧?」

  「你怎麼那麼煩人啊!」

  「這不好久都沒煩上了嗎,逮著還不可勁兒煩。再來一聲兒煩人。」

  「手下去,開車吶!」

  齊霽最近一直沒去拜訪杭航,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太依賴杭航了,在那麼糾葛的狀態下,他一定會對他和盤托出。可他不敢,他不知道說了之後杭航會作何反應。大約,還是怕杭航就給一個『分』字兒吧。可現在,見到杭航了,齊霽雖然平靜了一些,但抑制不住還有傾訴的慾望。看到杭航他就安心,這麼多年兩人父母都不在身邊,都是彼此相伴,更何況,杭航總是特別的關照他。

  齊霽時常會羨慕杭航,差不多的家庭背景,沒什麼差異的教育經歷,怎麼他跟他就如此不同呢?杭航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特別會跟人相處,說話辦事都成熟。可反觀自己……接人待物一點兒不著調,與人交往處處有困難,除了能養活自己,別的事兒一件處理不好。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就這麼大!

  「跟胡蔚處的還挺好的?」杭航從包兒裡摸出水瓶,擰開,自然的問。這家夥從不讓人放心,與之交往的人沒十成十的耐性、包容,肯定不行。這也是為什麼杭航起先特別看好易可風的原因。

  「挺……挺好的。」

  「你猶豫什麼?」

  「呃……我……沒,沒啊。」

  「那你結巴什麼?」

  「怎……怎麼會,他……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很體貼……很……很會照顧人……」

  「你那麼緊張幹嘛?」杭航笑,「感覺的到他挺能照顧你的。」

  「嗯,就……就是嘛。」

  「處的好就行,呵呵。」

  「就是……」齊霽在接近大功告成的關頭,嘴一不留神沒管住。

  「就是?」杭航喝著水,看著齊霽。

  「沒事兒……」

  「說。」

  「……」

  「甭裝死。」

  齊霽抓了抓頭,車龜速前進,他跟杭航兩人同在車裡無處躲無處藏。沒別的辦法,只有──破釜沈舟。

  傾訴也是一種發洩,當齊霽把那些由易可風那裡得知的堆積在心裡的事兒一股腦的說出來,竟然感覺到了久違的輕鬆。

  杭航一直聽著,點點頭或者『嗯』一聲,讓齊霽吃驚的是,他居然沒有露出激動或是氣憤的神色。這讓齊霽可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半晌,齊霽繃不住了,盯著杭航問。

  「那麼如果是我呢,你能坦然接受嗎?」杭航回視著齊霽。

  「這是什麼話……我從來沒覺得你不好或者什麼的……我……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齊霽皺眉,莫不是他的話讓杭航產生歧異了?他該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吧?他知道杭航的生活方式,也沒……沒覺得怎麼樣啊。

  「那為什麼同樣的事兒放我身上就沒問題,放胡蔚身上就是問題?」

  「你這是什麼話啊!」

  「因為我不是你BF?」杭航笑。

  「你倒是也得肯當。」

  「你啊,」杭航吹了一下頭髮,「跟過去糾結什麼,誰能沒點兒過去?是現在的他跟你處朋友吧。」

  「你怎麼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覺得,這樣的他,不值得信任,他也許還會再過回以前的生活!」

  「你這是偷換概念吧,你剛不是就『不乾淨』在陳述嘛。」

  齊霽語塞,「我……那總之這也是一方面吧。」

  「好,我們就說這是一方面,那你還是罵我啊,你意思我肯定要背著梁澤去偷人?」

  「崩潰!」齊霽恨不得按喇叭發洩了。

  「你別總把自己困在一個自己構築的世界裡,你總是從『我』這個觀點出發,能得到什麼客觀立場?」

  「我不是自我啊,我只是……」

  「那麼好,散了吧,一開始我就不贊同你跟胡蔚在一起,我勸你的時候就能想到他不是個簡簡單單的人。濫交是一方面,那麼個圈子,他就是藥物濫用我都不驚訝!我以為你是做好這種心理準備的。現在看來,完全不能接受,那別耗著了,散!」

  「你說什麼吶!他怎麼會有那種毛病,真是的!而且,我……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我……真的,他對我很好,我有感覺,我知道,我覺得……他是喜歡我的……他總是讓著我,總是哄著我,總是無微不至的關心我……」

  「那你還說這些個幹嘛啊!」

  「你急了?」

  「沒急。」

  「你就是急了。」

  「我真沒急,你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的世界就是以你自己為軸心的,你要往左旋轉,我們不能讓你往右,我也好,叔叔阿姨也好,我們都順著你……」

  「別說了,我知道,你們到現在都覺得我自閉,我心理有問題!」

  「你看你看,你又來了吧,你到底什麼時候能像個有擔當的大人?你幾歲你才能真正長大?」

  「我怎麼沒有長大?」

  「你活在真空裡,你活在你自己安穩的環境裡,你說你哪兒長大了?」

  「你看你還是急了……」

  「一點兒而已。」杭航無奈。

  「唉,我沒想說這些。」

  「我也沒想教育你。」

  「……」

  「胡蔚這個事兒,行,你就繼續,接受不了,好和好散。」

  「我不想散!」

  「那就放寬心,他過去如何也是過去,將來是將來,齊霽你得明白一個道理。不是我愛你你愛我倆人就能在一起,你明白嗎?過去才是多麼一丟點兒的小事兒?你能估算到以後有什麼更大的存在於你倆之間的問題,那才算你對這段感情有信心,你能繼續。」

  「我……」

  「真的齊霽,我特別希望你好好的,可是你知道,沒有期望就沒有失望。」

  「我讓你失望了……」

  「並線,看什麼吶!」

  「啊!嗯。」

  「你啊,給我一個很大的悖論,一方面我希望你好,另一方面,我知道……你……」

  「杭航,大約……可能……我真的有問題。」

  「你沒問題,我從來都說你沒問題。唯一可以稱之為問題的是,我們都太溺愛你了,可還不得不繼續。」

  「我這人還真是挺失敗的,呵呵。」

  「那倒不是,你有你成功之處。」

  「哪兒成功?」

  「工作上啊,多出色的大翻譯。」杭航笑。

  「如果我要是能有一半兒你跟人交往的能力,我也不用離開學院。」

  「可離開你不是更差是更好,對不對?多少人羨慕你的生活唉。」

  「你又哄我……」

  「我不哄你誰哄你?害叔叔阿姨打越洋電話哄你?」

  「煩人!」

  「哈哈哈哈……」

  「早知道當初就死賴著你算了。」齊霽也笑。

  「也不見得好。」

  「哦?」

  「跟你我大約不會有談戀愛的感覺。」

  「我多浪漫一人啊。」

  「那也沒有。」

  「那什麼感覺?」

  「看孩子吧。」

  「你!」

  「真的,估計一起也還行,就是我肯定出去四處打獵。」

  「憑什麼啊!」齊霽笑著問。

  「沒性衝動。」

  「你真噁心,說什麼吶。」

  「誒,你臉紅了。」杭航爆笑。

  齊霽也跟著笑。

  杭航不知道自己跟齊霽說這些有什麼用,但至少,給了他一個傾吐的機會吧。齊霽總是把事兒悶在心裡,說出來有益身心健康。

  到雍和宮的時候八點半都過了,齊霽嫌人多,杭航講話誰讓你遲到。齊霽說我有什麼辦法,胡蔚做了早點,就一起吃了,吃飯又不可能不說話,說話肯定就耽誤時間唄。杭航回曰,有本事你再潔癖點兒,連他做的東西都拒吃。結果話題越說越扯,扯到後來都帶色兒了,什麼做愛啊上下啊,搞得齊霽直給佛磕頭。罪孽。

  讓杭航喜聞樂見的是,齊霽給胡蔚求了個平安符。你可不就是離不開嘛,何必較勁。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沒誰談個戀愛就能定終身。這一點杭航比誰都堅信。現在杭航很慶幸自己沒有硬性的去干預齊霽,愛過就算,傷心過,一定有所成長。誰也不可能終日活在玻璃塔裡,不敲碎走出來,只會原地踏步一成不變。而玻璃塔碎的越晚,傷害也可以預見越大。好事兒。鳥還會棄子離巢,獅子還會踢幼崽下山。叔叔阿姨放手了,他也早該放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可,書裡書外,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想到這兒杭航忽然想到那天與梁澤探討愛情這個問題,雖然很無聊,可倆人卻還爭著各抒己見。梁澤的見解之一挺發人深省──談戀愛就像倆人從兩端對著挖隧道,如果能精確吻合,那麼你們就得到一條通往幸福的捷徑,但大部分人不能合攏,於是得到兩條。而在這些錯綜複雜不能合攏的通道裡,你再挖挖,興許就跟什麼人挖到一起去了。

  杭航到現在也不能確切說出他愛梁澤什麼,大約,就是,新鮮感吧。他從不會讓他覺得乏味。反觀齊霽,就像自己對他說的,他對他,除了平淡不會有其他。但杭航堅信,這一定不是因為齊霽乏味,而是,他欣賞不到他的那一層美。誰可以?胡蔚吧。一個願意並肯耐心的討好齊霽的人,他不愛他他愛誰?

  總之,分手也罷,就這樣處下去也罷,杭航認為,這都是對齊霽的一種鍛煉,是好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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