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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說 - 月凌情 穿越時空愛上你到秦朝找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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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7 06:55:41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到秦朝找老公 BY:夏夜
第一章
  結撰至思,蘭芳假些,
  人有所掛,同心賦些……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
  深夜時分,袁泗湘躺在粉藍色的床上,雙眼微閉。
  似夢似醒間,耳邊斷斷續續聽到仿佛有人在歌詠,那聲音聽起來空洞遼遠,歌詞則像是一種古老的方言,內容難辨,只覺得聲調非常悽楚
董況。
  古老的歌曲繼續在她耳邊繚繞,漸漸的,她似乎聽懂了其中某些字句。
  魂兮歸來哀江南……
  這一句她依稀有印象,卻想不起來曾經在哪里看過。
  正疑惑著,袁泗湘忽然覺得眼前一片光亮。在那耀眼的白光之中,她看到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一望無際的曠野上,搭建著一座高臺,高臺四周以無數的鮮花圍繞著。
  一名美人白玉般的小手拿著芭蕉葉,身上穿著像孔雀一樣光彩奪目的翠羽霓裳,雲霞般的衣帶飄垂,頭上以寶石瓔珞裝飾,正赤著雙腳
在高臺上旋舞著。
  她曼妙婀娜的舞姿,有時候像風裏翻飛的黃葉,有時候又像水中流轉的落花,手足擺動間,翠袖翩翩,花葉亂舞.看得袁泗湘目炫神迷。
  忽然,一陣疾風破空而來,那個美人驀然停止了舞蹈――
  一枝長箭貫穿她的心臟。
  “啊!”
  袁泗湘緊壓胸口,從床上驚坐起來。
  她不停的喘氣,頭髮、身上一片汗濕。
  是夢嗎?袁泗湘有些恍惚的看看四周,發現自己仍好端端的睡在自己的床上,房內沒有任何異狀。
  “怎麼了?”睡在另一張床上的室友許璋玲被她的驚呼聲吵醒,揉著惺忪的睡眼爬起來。
  “沒什麼,我做了噩夢。”看到好友被自己吵醒,袁泗湘有些歉然的說。
  “喔,早叫你白天不要看那麼多恐怖片嘛!睡覺就容易做噩夢。”許瑋玲疲倦的打了一個哈欠,倒回床上繼續睡。
  袁泗湘呆呆地坐在床上發愣。
  真的只是做夢嗎?
  可是,那聲音和影像……怎麼會這麼真實呢?簡直就像是她的親身經歷一樣!
  越想越覺得奇怪,她忍不住開口問她的室友――
  “瑋玲,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唱歌?”
  “什麼?”許瑋玲恍惚應了聲,已經快睡著了。
  “你剛才有聽到有人在唱歌嗎?很奇怪的歌.像是用一種很古老的方言唱出來的。”
  聽到她這麼說.許瑋玲的睡意瞬間消失。全身頓時泛起雞皮疙瘩。
  她抱著被子翻身坐起,順手打開了床邊的臺燈。
  “你剛說什麼?你聽到有人在唱歌?”
  “對呀!你沒聽到嗎?”
  許瑋玲搖搖頭。“我沒聽到。現在都半夜三點多了。怎麼還會有人唱歌?你聽錯了吧?”
  “不可能!我確實聽到了,我還記得歌詞呢!”袁泗湘雙手環膝,偏著頭,努力回想剛才聽到的歌詞內容。
  魂兮歸來哀江南……她一定讀過這個句子!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喂。你可不要嚇我啊!”許瑋玲見她想得那麼認真,心裏莫名覺得毛毛的。
  “對了l是楚辭招魂!”袁泗湘忽然用力地拍了大腿一下,豁然開朗。
  “什麼……什麼招魂?”許瑋玲感覺到自己聲音好像在發抖。
  “我剛才聽到的歌,是楚辭招魂的內容。”
  袁泗湘還不覺得怎麼樣,許瑋玲卻是背脊發涼,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她知道楚辭,但不知道招魂是什麼,但光聽這兩個字,就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特別是在這樣的深夜。
  “那是什麼東東?你知道的,我中文不好。”許瑋玲抱緊被子,身體縮成~團。
  “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在書上念過,大概是楚國地方的招魂曲吧!”
  “招魂曲?天啊,你別嚇我!”許瑋玲拿被子蒙住自己的頭。
  見到好友怕成這樣,袁泗湘感到很抱歉,她剛才一心只想到自己的夢境,忘記好友最怕聽到這類靈異的事了。
  “瑋玲,你不要怕啦!可能是我聽錯了。我最近在研究楚國的文物,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你不要放在心上。”袁泗湘安慰地說。
  “真的嗎?”許瑋玲從被子裏露出兩隻眼睛。
  “嗯,沒事了,我們快睡覺吧,你明天早上還要上班呢!”
  “說的也是,我不能遲到,我那個老闆比鬼還可怕。”許瑋玲卷著被子躺回床上。
  袁泗湘一點睡意也沒有,可是怕自己不睡,會讓許瑋玲覺得害怕,所以也跟著躺下來。
  “你不關燈嗎?”她見許瑋玲床邊的臺燈還開著。
  “開著比較好,會不會干擾到你睡覺?”她們睡覺的時候一向是不開燈的,可是剛才聽袁泗湘那麼說,她心裏還是覺得毛毛的,不太敢關燈。
  “不會。”
  袁泗湘閉著眼睛,心裏還在想剛才那個夢。
  許瑋玲則在她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過了一會兒,她又爬了起來。
  “喂!泗湘。”
  “怎樣?”袁泗湘張開眼睛。
  “我們一起睡好不好?”許瑋玲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雖然她們是七八年的好朋友了,感情比親姐妹還好,但從來沒有睡在同一張床上過,如果不是怕極了,她也不會提出這個要求。
  “好。”袁泗湘知道她害怕,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許瑋玲立刻抱著被子跳到她床上。有人睡在旁邊,她安心不少,很快就睡著了。
  袁泗湘閉著眼睛,希望能繼續剛才的夢境,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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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袁泗湘神采奕奕的來到學校上課。
  她今年二十五歲,是考古學系博士班的學生,專門研究中國戰國時代的文物和風俗,對考古具有極度的熱忱。
  袁泗湘的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因為沒有其他的親戚可以投靠。所以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從初中開始,她就四處打工兼差,賺取自己的學費,直到現在。
  她從小就很能吃苦,一做起工作來,總是埋頭苦幹、勇往直前,因此系上的教授和同學都戲稱她是“耐操耐磨的天生考古系苦力人才”。
  為了早日完成她的博士論文,她更是下盡苦心,每天七早八早就到研究室報到。
  以往她都是最早到的,不過今天一跨進研究室,就看到她的指導教授汪教授坐在她的位置上。
  “教授。今天這麼早,找我嗎?”她笑著向汪教授走近。
  “不找你,我來這裏做啥?你看這個……”汪教授遞給她一份最新一期的文物期刊,上面刊載著湖北荊門山區,正在進行某一古墓群的文物考古保存行動。
  袁泗湘很快地流覽過一遍。
  “又有新的發掘了啊?好好喔!”她羡慕地說。
  她對這個考古工作很有興趣,因為湖北荊門曾經挖掘出為數不少和戰國時代有關的文物,對她的研究論文有很大的幫助。
  “不用流口水了,我知道你很想去。碰巧,你的‘恩師’說願意帶你一起去。”江教授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笑道。
  “恩師?”袁泗湘一時不明白。
  “兩年前在我們學校擔任客座教授的那位徐教授啊!”
  “徐教授?真的嗎?徐教授說願意帶我去?”她喜出望外。
  徐教授是北京某大學的教授,專門研究考古學,在兩岸學術界甚具權威地位。他曾經到臺灣擔任客座教授,袁泗湘頗得他的賞識。
  “昨天徐教授打電話給我時是這麼說的,他有些事情想找你幫忙,看你願不願意過去幫他,順便讓你見習見習?”
  “當然願意,就算,叫我去打雜我也願意!”袁泗湘興高采烈的說。
  “你以為除了打雜,你還能做什麼?”江教授戲謔地說。
  這話當然是開玩笑的,他知道袁泗湘做事情一向刻苦耐勞,很多時候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別這麼說嘛!”袁泗湘吐吐舌頭,臉上仍有著掩不住的欣喜。
  “徐教授希望你以最短的時間趕到湖北跟他會合,有沒有問題?”
  “當然沒問題,我巴不得現在立刻搭飛機過去呢!”
  汪教授笑了笑。“這是難得的機會,你好好做,對你的博士論文會有很大的助益。”
  “我知道。”袁泗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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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護照、簽證、行李等等問題,袁泗湘忙了幾天。那天的夢早就被她拋諸腦後,無暇憶起。
  但這天夜裏,她又夢見那名美人。
  她身上的衣著就像當天所見那樣華麗,色彩卻顯得黯淡許多,以青黑色系為主,頭上則披著黑色輕紗,輕紗之下,她慘白的容顏似悲似喜。
  “我等你好久了!”
  “你是誰?”夢中的袁泗湘奇怪的問。
  盛裝美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對著她伸出白玉一樣的纖手――
  “跟隨著我的召喚,穿越時空的轉輪,完成你的宿命,以及……為了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是誰?”袁泗湘聞言,皺了皺眉頭。
  “生命毀於一炬,蒼天何忍,人命何辜……暴秦不義……”那個美人身影漸漸飄遠,聲音模糊不清。
  “你說什麼?喂!先別走啊!”
  袁泗湘猛然坐起身來,嘴裏還亂喊著。發現是做夢之後,自己都覺得好笑。
  但她這一喊。又把訐瑋玲給吵醒了。
  “怎麼了,天亮了嗎?”她迷迷糊糊的問。
  “還沒,你繼續睡,天亮我叫你。”袁泗湘很快的說,不好意思說她又做噩夢了。
  “喔。”許瑋玲睡意還很濃,翻個身,又繼續睡了。
  袁泗湘坐在床上,頭靠在併攏的雙膝上面,困惑苦思。
  為什麼她又夢見那個女人呢?
  她到底是什麼人?
  發了一會兒果,直到窗前水藍色窗簾的縫隙微微透出日光,袁泗湘見天已經亮了,連忙躍下床,同時把許瑋玲叫醒。
  她要搭今天早上的班機,而許瑋玲答應達她去中正機場。
  一切都打理好了之後,她扛著簡單的行李,坐上許瑋玲的車。
  “真是不好意思,瑋玲,為了開車送我去機場,讓你請了半天假。”袁泅湘有些歉然的說。
  許瑋玲大學畢業之後,就在一家小貿易公司上班。
  薪水不高,可是她工作很認真,平常就算生病,也不輕易請假的。
  “都幾年的老朋友了,還講這些!你只要記得帶禮物回來,就對得起我了。”
  袁泗湘笑了笑。
  “說真的,我蠻想跟你一起去玩的,以前很多大學的同學都去過北京或是上海旅行,我卻沒去過。”許瑋玲感歎地說。
  “等你有連續假期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去。”
  “好呀!只是假期不是我自己排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呢!唉……”
  “總會有機會的嘛!等一下到了機場,你就回去上班吧!不用陪我等了,省得停車麻煩。”
  “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
  “沒問題,我又不是第一次搭飛機。”
  “說的也是。好吧!這幾天好好照顧自己,我等你回來。”
  “你也保重。”袁泅湘真摯地說。
  許瑋玲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兩人從大學一年級就認識,後來又一起租房子住,一直到現在都七八年了,從來沒有吵過架。
  她們總是互相照顧、互相依賴。雖然都是成人了。
  但每當其中一個人去旅行或出差的時候,剩下的那一個總會覺得特別寂寞。
  “你不在,你那幾盆水仙我會先替你照顧,早點回來,你知道我只養得活仙人掌。”
  “嗯。”袁泗湘微笑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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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泗湘先到香港轉機,接著毫不耽擱地趕到湖北和徐教授會合。
  考古地點位於湖北荊門市的山區,因為位置在有點偏遠的群山之間,為了方便,在考古地點附近比較高而平坦的地方,以組合屋建了一個臨時的住宿區,供大批的考古專家及工作人員歇宿。
  袁泗湘晚上就住在這裏,白天則跟著徐教授及一些前來幫忙的研究生,一起進行考古工作。
  因為她的專業能力還不及其他的專家學者,所以不能擔任什麼重責大任。只能負責整理從墓室裏出土的陪葬器物。
  不過光是這樣,她就很高興了。
  她蹲在一座傾頹的古墓外面,小心翼翼地以刷子清理剛出土的幾個陶器碎片。
  刷著刷著,豆大的雨滴突然一點一滴地打在她頭上。
  她發覺下雨了,連忙將陶片裝進防水的箱子裏,以防被雨淋濕。
  雨越下越大,她趕緊將散落在地上的工具收到工具箱裏,再從登山袋裏取出備用的雨衣穿上。
  正忙亂著,一群考古隊人員從墓室裏走出來。
  “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這一帶土質鬆軟,加上豪雨,恐怕會有土石滑落的危險。”徐教授對袁泗湘說。
  “好。”她應著,從登山袋裏取出其他的雨衣,遞給那些隊員。
  徐教授帶著眾人往臨時住宿區的方向走;袁泗湘扛起自己的登山袋,也跟著他們走。
  “泗湘,你的背袋好像很重,我來幫你背吧!”跟她走在一起的博士班研究生王志,看她扛著沉甸甸的背袋。有些不忍。
  “不用麻煩了,你的東西也不少啊!我自己來就行了。”袁泗湘笑著拒絕。
  以前在臺灣做田野勘查時,她都是自己扛著好幾公斤的登山袋南奔北跑,早就習慣了。
  “天雨路滑,怕你不好走。”
  “不會啦!謝謝你。”她真誠的說。
  “看不出來你個子瘦弱,體力還挺好的。”
  “訓練出來的啊!我們系上的老師說我的體力好得跟牛一樣呢!”
  他們一邊走一邊聊,走到半路,袁泗湘突然想起她的工具箱忘記拿了。
  “糟糕!我忘了拿工具箱,得回去拿,你們先走。”
  她停下腳步,說道。
  “你自己一個人行動太危險了,我陪你。”王志立刻說。
  “好,太謝謝你了。”
  袁泗湘和王志離開隊伍往回走。
  雨越下越大.幾乎模糊了他們的視線。
  袁泗湘擔心工具箱被豪雨沖走,不由得加快腳步。
  走回剛才那古墓外,從山溝間不斷沖泄而下的雨水在泥地上漫流,已帶走了部分的泥沙,改變了原來的地貌。
  見工具箱不在原地,袁泗湘有些著急。
  “糟糕,八成讓雨水給沖走了。”她說,開始在附近尋找。
  “泥地鬆軟,你要小心一點。”王志好心的提醒,也幫她四千搜尋。
  一心想找回工具箱,袁泅湘沿著山崖找尋。
  泥地吸收了大量的水,土質變得松滑,承負不了人體的重量,刹那間,她就隨著崩垮的泥土滑落懸崖。
  眼明手快的王志立即伸手抓住她。
  袁泗湘整個人懸空欲墜,王志伏在崖邊,靠著尚未滑落的土石,勉強支撐。
  “你快拉著我的手爬上來的!”
  袁泗湘見王志身底下的土石也漸漸鬆動,她搖搖頭。
  “怎麼啦?你快上來啊!”王志大急,滿頭汗滴。
  “我一用力,你也會滑下來!”
  她知道崖邊的土石支撐不了他們兩人的重量。如果她使勁往上爬,一定會連累王志!
  “不會的,我會撐住,你快上來!,'王志感受到身下土石的鬆動。卻仍試圖將袁泗湘拉上來。
  “你放手!快放手!你快滑下來了!”
  她知道王志一放手,她就會粉身碎骨,因為懸崖底下是不可測的深淵,可是她不能拖累別人。
  “我不能見死不救!”王志仍然使勁將她往上拉。
  王志的見義勇為讓袁泗湘流下眼淚,她緊閉雙眼,猛然將指甲用力刺進王志的手掌,直至見血!
  “對不起!”她說。
  傷害他,她不願意,但她只能這樣迫使王志放手。
  突然受到刺痛,王志反射性的鬆開手掌,而袁泗湘就這樣一下子飄搖下墜的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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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了。”
  袁泗湘浮在半空中,而眼前對著她說話的人,正是她日前夢見的美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有些愕然。
  她記得自己不慎墜崖,為什麼清醒過來之後,會是這麼莫名其妙的情況?
  這是夢嗎?還是……其實她已經死了?
  “我死了嗎?”她疑惑的問道。
  “沒死,你如今是靈體。”
  “靈體?”袁泗湘聞言,更覺得糊塗了。
  那名美人蒼白的纖手朝下一指。“你看,那是你的軀體。”
  袁泗湘依言朝下看,果見另一個自己躺在地上。
  渾身泥水。
  “我……和身體分離?這……這不就是死了嗎?”
  她有些哀傷。
  “不儘然。在你墜崖之前,我已先將你的魂魄召唉出來。雖然靈魂離體,實則命數未終。”
  “你召喚我的魂魄?為什麼?”
  袁泗湘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只好選擇相信眼前之人說的話。
  何況,眼前這位美人給她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
  “救人。”美人幽幽地說。
  “救人?救什麼人?”
  “千余條楚國人民的性命。”
  “楚國人民?”袁泗湘真的糊塗了。
  “暴秦不義,楚人何辜?你必須去……”美人不再多加解釋,她身形飄忽晃動,直朝著她而來。
  “等一等!為什麼是我?”袁泗湘奇怪的問。
  “因為――我就是你。”
  美人的身影在一瞬間,和袁泗湘的魂魄融為一體,頓時,她失去了意識……
第二章
  西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秦滅六國,統一天下。
  雖然大勢底定,人心卻不安寧。
  國破家亡的六國人民,背負亡國之恨,潛伏在宗國故地,企圖複國。
  其中抗秦行動最激烈的,莫過於南方的楚國。當時有這樣的民謠流傳――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屈偃,是和楚王同姓的楚國貴族,楚國郢都被大軍攻破之後,宗室王孫、妃嬪勝檣都被俘虜到秦國去。
  他是殘存的倖免者。
  當時他仗著自己的武藝殺出重圍,免去成為奴隸的命運,之後便在雲夢大澤附近建立基地,號召千余楚國人民,一起為抗秦奮鬥。
  這些不甘心成袞亡國奴的楚國人民,以屈偃為領袖;而他們的精神支柱,則是一名被稱為“姒”的巫女。
  楚國傳統重祭祀、尊鬼神,因此天生具有通幽明能力的巫輥,在國中擁有崇高的地位。
  巫姒是楚國的宮廷祭師,年紀雖輕,但天生異能,所以倍受楚宗室及人民的尊敬。
  郢都被攻破的時候,巫姒也逃了出來,成詩心懷故國的楚國人民精神上的支柱。
  楚人們相信,巫女有侍奉祖先鬼神的能力,祭祀以誠,冥冥之中鬼神必會保佑他們,使他們複國成功。
  可是。目前巫女在祭祀鬼神,進行靈舞的時候,竟遭到暴秦襲擊,心口被勁弩貫穿。
  當時他們雖合力消滅了侵入基地的秦國士兵,但中箭的巫女卻因要害受創,回天乏術。
  巫姒的亡故,對楚國人民而言,是一晴天霹靂的重大打擊。
  他們不禁懷疑――切難道是天意嗎?負責祭祀祖先神鬼的巫女竟然死了!難道是上天要亡楚國?
  巫女停靈期間,國中一片愁雲慘霧,所有楚人皆意志消沉。
  屈偃見此,感到一種危險。
  一直以來,巫姒便是他們的精神支柱,有她在,這種信仰自然會生出支撐複國的精神力量;雖然秦國實行強大的武力鎮壓,這些人依舊相信天佑楚國,他們終有一天會複國成功。
  如今巫女死了,士氣大受打擊,民心開始動盪不安。
  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們想抗秦複國,就沒有希望了。
  屈偃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在巫姒死後,開始積極策劃狙擊秦始皇的行動。
  本來他是不想操之過急,但眼前的局勢,並不容許他再繼續十年生聚、十年教訓。
  他必須投鞭斷流,背水一戰!
  趁現在巫女新喪,大舉抗秦,或許仍有一線希望。
  當然,他也明白,這樣貿然行動,要是成功就罷;萬一失利,後果將是無可估計!
  可是他別無選擇。
  他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宗室成員,在秦官被當成奴隸嗎?他能眼睜睜的看著廣大的人民,在強秦的淫威之下忍辱偷生嗎?  
  他不能,絕對不能!
  抗秦是勢在必行.就算沒有退路,他也不能後悔。
  巫姒身故的第二天,屈偃在雲夢大澤澤畔的草屋中,凝神端視函谷關的地形圖,兩個士兵突然神色匆忙的闖了進來:
  “公子!大奇事!大奇事!”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怎麼回事?”屈偃氣定神閑,頭也不抬地問。
  “巫女……巫女活過來了!”
  “什麼?”屈偃微訝地抬眼望著他們。
  “剛剛我們守在巫女屍首旁邊,突然發現巫女竟有微微的呼息,再仔細一看,巫女的手指已經在動了!”
  士兵又驚又喜地陳述經過。
  “有這種事?!”
  屈偃起身,快步走出草屋。  。
  他走到原先巫姒停靈的地方,果然見到巫姒正坐在床上,周圍一群人民驚喜交集的圍著她。
  雖然難以置信,但見到巫女沒死,屈偃心中不禁一陣激蕩。
  圍在巫姒身邊的眾人看到屈偃出現,很高興的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說道:
  “公子!巫女沒死。我們的巫女沒死!”
  “太好了,天佑吾國啊!”
  “這一定是天意!”
  屈偃對眾人微一頷首,移步走向巫姒。
  這是什麼地方?
  袁泗湘呆呆的坐在床上,望著她周遭一群穿著古裝的人們,神情木然。
  她完全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自從墜崖之後,她覺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夢中出現過幾次的神秘美人、靈魂離體的自己、眼前著古裝的人群,她分辨不出這一切到底是真是夢!
  她想,她如果不是在做夢,就是還沒睡醒吧?
  可是,醒來之後,自心口隱隱傳來的刺痛感,一再地提醒她,這不是夢!
  如果不是做夢,她又到了哪里呢?那位衣奢華麗的美人又在哪里呢?
  她記得那位美人說過,是她召喚了她的魂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召喚她來做什麼,總該先說個清楚吧?
  袁泗湘發愣之間,屈偃已站在她身前。
  “巫姒,幸好你平安無事。”他對著她說。
  巫姒?!
  袁泗湘抬頭望著屈偃發愣,他的話她聽到了,卻不太懂。
  他是在叫她嗎?可是她的名字並不叫巫姒呀!
  或許是他認錯人了,但對於他,她又仿佛有點印象。
  她一定見過他!只是她忘了是在哪里見過的。這個人和她夢中的美人,都給她一種熟悉感。
  屈偃見巫姒神情有異,望著他的眼神也異常陌生,便遣退房中眾人――
  “巫女累了,你們出去吧!”
  “是。”
  眾人依命離開,房中頓時剩下他們兩個人。
  “巫姒。你怎麼了?”
  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人,袁泗湘更可以確定對方是在叫她。
  可是,她不是巫姒,他為什麼稱她為巫姒呢?
  “我是巫姒嗎?”她自言自語地說。
  屈偃聞言,心中大感奇怪,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從巫姒的態度神情判斷,她似乎不記得他了,甚至於好像連她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了,這有可能嗎?
  不過,她既然能死而復生,大概也沒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屈偃決定靜觀其變。
  “大概當日受創過重,以至於你醒來之後,有些心神不定。”他說。
  “受創過重?”
  難道他也知道她從懸崖上摔下來的事嗎?這真是太奇怪了!
  “那天你在高臺上進行靈舞,卻遭秦兵偷襲,你的心口讓強弩貫穿,傷勢非常嚴重。”
  袁泗湘聞言大驚。
  她見過那個場景!但是,中箭的那個人並不是她。
  而是那個召喚她靈魂的神秘美人。
  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曾經是她夢中的人。
  如今卻變成了她!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袁泗湘努力想著,腦中突然一陣劇痛。她不禁以手扶額,眉頭緊蹙。
  屈偃看她神情似乎不勝痛苦,不願再打擾她。
  她可能因為某種原因,暫時失去了記憶,但他相信她遲早會回復成原來的那個巫姒的。
  “你好好休息,切勿過度勞累。”
  “你是楚國人嗎?”在屈偃走出房門之前。袁泗湘突然抬頭問道。
  他愣了一下。
  “不只我,你也是。”回答完之後。屈偃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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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雷雨停止之後,徐教授等一群人等不及救援隊的到來,就先和幾個研究生踩著泥漿自行去尋找袁泗湘。
  他們繞遠路到了懸崖下面,沿著河岸行走。
  暴雨後的河流挾帶著大量的泥沙,滾滾往下游奔流而去。
  大家望著怒流洪濤,聽著水聲澎湃,心裏都像浸著水一樣,沉重而發涼。
  他們隱約知道,袁泗湘從懸崖掉下來,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凶多吉少――這句話哽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卻沒有人願意說出來。
  除了徐教授和袁泗湘相識比較久,其他的人都是到了這裏才認識彼此,可是在他們的心裏面,袁泗湘是他們的朋友,眼見發生這樣的事,大家都很難過。
  王志手上纏著繃帶,神情異常沉重,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王志,不要自責了,你也盡力了。”他的朋友不忍見他這麼消沉。開口安慰他。
  “當時我還握著她的手!”王志低頭望著自己受傷的手。臉上全是難過憾恨。
  “別再想了,她不希望連累你,你應該很明白。”
  “我很想救她。”王志閉了閉眼睛。
  “誰都想,但也要看能不能救,當時情況危急,相信任誰也沒辦法救起她。”
  大家一邊安慰他,一邊尋找。
  一直搜尋到月亮升起,他們才在一座年歲久遠而傾頹的古墓旁,發現了袁泗湘的遺體。
  她靜靜地躺在泥地上,美麗的容顏白皙得幾近透明,看起來不像死了,倒像是一個螺蛻的空殼。
  清冷的月光照在墓碑上。映出斑白慘澹的幾個字
  巫姒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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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袁泗湘吃過別人送來給她的晚膳後,雙手抱膝坐在床上。
  她仍然想不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她憑空跑到秦始皇統一天下的時代,卻是不爭的事實。
  她本身是學考古的,因此對一些古器頗有研究,而戰國文物又是她最熟悉的部分,她明白周圍的一切人事物都假不了,就算是古物復原模擬,也沒這麼逼真。
  那麼事實就是――她跑到古代了!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而更奇異的是,在這個時空裏,她的身份不是原來的袁泗湘,而是眾人口中的巫姒!
  巫姒是誰呢?是一個和她袁泗湘長得很像,甚至是一模一樣的人嗎?還是她夢中那名被箭射中的美人呢?
  或許,在她夢中見到的那名美人,其實就是眾人口中的巫姒吧!
  這樣說來,就比較解釋得通了。
  因為是巫女,天生具有奇異的稟賦,所以能夠穿越時空,將她的魂魄召喚過來。
  可是,將她召喚過來之後,巫姒到哪里去了呢?為什麼反而是她代替了巫姒而活?
  她曾經想過,會不會是她的魂魄附在巫姒的身上?因為意識是她的。軀體卻是巫姒的,所以眾人都將她當成巫姒了?  
  然而自從醒來之後,她對著水缸中的倒影觀察了許久――是自己的五官沒錯呀!除非……除非她和巫姒長得一模一樣!
  這讓她不由得仔細回憶起曾經出現在她夢中的人影。
  這才發現,在夢裏,她下意識就覺得那是個絕世美人,但那美人的五官對她而言,卻像是隔著一層紗,怎麼看也看不清。
  所以就算巫姒真的長得跟她一模一樣,她也無從知道!
  袁泗湘伸出雙手。眼睛望著自己的掌心,神情茫然。
  如果她真是受到巫女的召喚而來到這裏,’她今後要怎麼辦呢?
  那時,她沒有可以掛慮的親人;而在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戰國時代,她也是孑然一人,無所適從。
  這個身體,像是自己的,又像是別人的;她的命運,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又像是受到別人操控……
  突然悲從中來,袁泗湘不禁掩面而泣。
  為什麼她會遇到這種事呢?
  不知哭了多久,她抬頭,以手背擦去淚水。
  算了!哭也沒用,就當成自己已經墜崖而死,如今是投胎到另一個時空吧!
  袁泗湘這樣安慰自己後,拉開床上的被子。轉身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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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初明,她就已經醒來。
  走到屋外,澤畔水氣濃重,晨霧濛濛,她不管露水凍濕了自己的衣擺,就在岸邊坐下。
  廣大的湖面迷蒙,和天際合成一片灰暗蒼茫。
  望著眼前的景色,袁泗湘的心境反而清明起來。
  她回想著當日墜崖的事。
  王志看到她摔落懸崖,心裏一定很難過吧?當時他是那麼極力想要把她救起來……
  雖然相識不久,但她知道王志是一個非常善良真誠的人;還有一直十分關懷她的徐教授,她真的打從心底感激他。
  希望她的“死”,不會帶給他們太大的悲痛,她不願意再讓他們為她流淚。
  她又想起以前的好師長、好朋友,以及孤兒院的院長和夥伴們,他們一路陪著她成長,沒有他們,就沒有袁泗湘,只是,今生大概相見無期了。
  願他們都過得很好,特別是她最好的朋友――瑋玲。
  瑋玲知道她死了之後,一定會很難過吧!雖然她們是上了大學之後才認識的,但她們之間的感情卻比親生姐妹還好。七、八年來,彼此互相依賴慣了,今後剩下瑋玲一個人,她不知道會有多寂寞……
  以前她生病的時候,瑋玲總是不眠不休的照顧她;有一次她出了車禍,瑋玲正在國外出差,接獲她住院的消息,竟連夜搭機趕了回來。
  瑋玲對她的好,她都還沒有機會回報她,她們兩人就這樣分開了,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袁泗湘流下淚來。心裏覺得很悲傷。  ‘
  湖畔霧氣漸散,她聽到一陣踏草而行的腳步聲遠遠而來。
  她很快的擦去眼淚,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身形頎長的身影朝她走近。
  她認得出來,他是昨天和她談話的那個俊美男子。
  她對他似乎不陌生,卻想不起他叫什麼名字。
  看昨日眾人對他的態度,以及他整個人所流露出的氣質。她猜測他應該出身高貴。
  他和巫姒是什麼關係?她突然感到困惑。
  妞果他和巫姒很熟。會不會發現她其實不是巫姒?如果他發現了,她該怎麼辦?
  “巫姒,你起得很早。”屈偃緩緩走到她身側,不經意地說。
  “嗯,睡不著。”
  “傷勢好點了嗎?”
  “傷勢?”
  “箭傷。”屈偃望了她心口一眼,很快的調開目光。
  “我沒怎樣。”她據實回答。
  昨天夜裏,她特地檢查自己的胸口,看看是不是如同眾人所說,真的有非常嚴重的箭傷,結果什麼也沒有,只有那個從她出生就一直跟著她的圓形胎記。
  “哦?這真是奇跡。”屈偃仰頭望著逐漸明亮的天際。平靜的俊顏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袁泗湘看著他,不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
  正疑惑間,屈偃微微一笑。
  “不過,你沒死,這真是太好了。”
  遲疑再三。袁泗湘順著他的話,問出心中的疑問
  “我……我跟你很熟嗎?”
  “你說呢?”屈偃不答反問,神態悠然。
  “我不知道。”她等著他的答案。
  屈偃垂眸無語,若有所思。
  袁泗湘望著他的側臉,見到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像風中輕揚的羽毛。
  驀然,他泛起輕淺的微笑。
  “你只是暫時忘記了,總會想起來的。”
  “哦?”
  她又不是巫姒,怎麼會想起什麼呢?袁泗湘心中不以為然,但也不再多問,以免暴露出太多啟人疑竇的破綻,增加自己的麻煩。
  “為什麼問?”他看著平靜無波的湖面,隨口一問。
  “沒什麼,只是,看到我沒死,你好像很高興?”
  屈偃頷首微笑。“你沒死,所有的人都很高興。”
  他輕描淡寫的說,似乎有意避重就輕。
  “為什麼?”
  “你是精神支柱,眾人認為只要有你在,複國就還有希望。”他不見得這樣認為,但他知道信仰對眾人的重要性。
  你們打算複國?
  袁泗湘本想這麼問,幸好在出口之前,及時想起自己問得多餘。
  秦滅六國之後,六國人民無不積極進行刺秦抗秦,以求推翻秦朝政權,收復自己的國土,這在歷史都讀得到的。
  只是,抗秦的結果呢?
  秦二世昏庸無能,項羽、劉邦揭竿起義,終於成功推翻秦國,項羽還一把火燒了秦國的阿房宮。
  但在項羽、劉邦之前的抗秦行動呢?她不忍心細想。
  屈偃解卞身上的鶴氅,披在她身上。
  “走吧。澤畔霧濃,你的衣服都濕透了。”他朝她伸出手,神態雍容。
  袁泗湘愣了一下。才緩緩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讓他把她拉起來。
  “謝謝你。”
  屈偃只是微微一笑。從容護著她往回走。
第三章
  在這裏度過了幾天,袁泗湘稍稍習慣了目前的生活。
  因為巫女的身份,眾人都待她極好,似乎又敬又愛。而公子屈偃雖然身份尊貴,對她的態度也是相當客氣。
  她很想知道召喚她來到這裏的巫姒人在何處,但又不便向任何人詢問,怕別人以為她腦袋有問題。
  這裏的所有人都把她當成巫姒。要是她否認,大概也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
  她只能祈禱終有一天,真正的巫姒會出現,向她解釋一切。
  對於鬼神,她向來是抱持寧可信其有的心態。關於中國古代是不是確實有天生神異能力的巫師。她是不太清楚,但既然古書有記載,自古以來又有那麼多人相信而言之鑿鑿,大概也不是空穴來風吧!
  何況,她現在更親身遇到這樣奇異的事情,不由得她不信。
  相信巫姒出現之後,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但她覺得奇怪的是,自從她來到這個時空,巫姒就不曾在她夢中出現,這意味著什麼呢?
  當日墜崖後,她在失去意識之前,巫姒似乎跟她說了什麼?
  她記得當時自己問了她一句――為什麼是我?至於巫姒是不是有回答她,她怎樣也想不起來。
  至於為什麼要特地召喚她的靈魂來到這裏?巫姒說是為了救人。
  救人?救什麼人?
  千余條楚國人民的性命。
  她實在不能明白。她如何拯救楚國人民的性命?暴秦不義,她知道,也知道秦朝聽信法家人物說法,而進行焚書坑儒的諸種暴政。但憑她一個人,有什麼辦法改變?
  如果她真的是巫女,天生具有靈異能力,或許還可以指示楚國人民怎樣去趨吉避凶;但事實上,她只是一個平凡人!
  巫姒召喚她來,但她並沒有和巫姒一樣的能力啊!
  召喚一個凡人來代替自已,巫姒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而且,她既然擁有可以穿越時空召喚生靈的力量,為什麼不靠自己來救自己的同胞?
  袁泗湘坐在房中,托腮沉思。對於巫姒的行為,她實在百思不解。
  驀然。一個雷電般的念頭閃過她心中――
  莫非……巫姒已經死了?
  因為死了,不能繼續擔任楚國人民的精神支柱,所以才會召喚她來代替自己?
  袁泗湘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不知為什麼,她的背脊突然一陣發涼。
  巫姒中箭那天,大概魂魄已經飛散了,所以特地穿越時空召喚她的靈魂……
  越想越詭異,她不敢再繼續想下去,立即起身走到屋外。
  屋外耀眼的陽光讓她一時有些昏眩,她扶著牆站立,讓眼睛逐漸適應光線。
  一陣吆喝之聲遠遠傳到她耳邊,她往聲音的來向望去,看到山腳下聚集著一群人。
  閑著沒事,加上心裏好奇。她信步朝那群人走過去。
  走近之後,她看到那些人們都穿著褐布短衣,辛勤地搬運著大石頭。正在建築高牆堡壘。
  眾人見到巫姒到來,有些詫異,不約而同的停下手邊的工作望著她。神態十分敬畏。
  對他們來說,巫姒是神秘而高不可攀的。
  雖然巫姒的出身不像屈偃那般高貴。但她之前是負責為楚王祈福的宮廷巫師,身份自然和他們這些百姓不同。
  楚國滅亡之前,他們這些人要見到巫姒。是絕對不可能的。
  即使是楚國滅亡後的現在。他們想見巫姒一面。
  也並不容易。
  在他們的印象中,巫姒每天都自己獨處一室,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做什麼。只知道她會為大家祈禱。
  “你們在做什麼呢?”
  “我們在加強防範的工作,把牆築得結實高大一點。以抵抗秦國的侵犯。”其中一個負責監工的人像是受寵若驚,連忙恭敬地回答。
  “秦國的軍隊會攻到這裏來嗎?”
  “這……小的也不清楚。可是我們公子說了,有備無息,上次巫女受傷的事,應該讓我們知道警惕。”
  袁泗湘知道他們口中的公子,是那位名叫屈偃的年輕男子。
  “你們辛苦了,我來幫你們吧!”她見那些人個個汗流浹背,好像很勞苦的樣子,不由得感到同情。
  “這怎麼可以?!這種粗重的事幾,不能讓巫女動手的。”那個監工的人顯得誠惶誠恐,四周恭立的人也都面面相覷。
  讓巫女幫他們搬石頭?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何況巫女身份非比尋常,若有任何閃失,他們也擔當不起!
  “沒關係。不過是搬石頭。”她說。
  在以前念書的時候。她什麼粗重的苦工都能做,搬幾個大石頭還難不倒她!
  袁泗湘不顧眾人的勸阻,決心要幫忙。
  但當她動手搬石頭的時候,她的力氣卻大大的給她泄了氣――
  她竟連一顆水桶大的石頭都搬不動!
  怎麼會這樣?她拿得動幾乎跟自己等重的杠鈴,也扛得起來五六十公斤的沙袋,現在怎麼會這麼不爭氣啊?  ’
  袁泗湘努力再努力。卻覺得這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不禁急得滿頭大汗。
  正為難間,屈偃神態悠然地走了過來。
  “巫姒,你在做什麼?傷勢初愈,不宜勞動。”他俊顏含笑,語若春風。
  “我想幫忙。”她有些尷尬的說。
  “你的心意,眾人都很感謝,但是巫女畢竟不適合做這類工作。”屈偃從容不迫地說。
  “是呀!巫女,我們來就可以啦!你別太勉強。如果不小心傷了筋骨,那就糟了!”眾人關心的說。
  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巫女是這麼親切平和的人,雖然她幫不了他們的忙,他們還是很感激她的善意。
  “這……”
  “你隨我來吧!其他人好好努力。”他簡單的交代兩句,轉身就走。
  袁泗湘見狀,也只好跟在他身後離開眾人。
  “你真的變了。”屈偃微笑著說,神態和煦。
  “怎麼說?”
  “以前。你不太接近人群。”他抬頭望著前方白雲下的晴嵐,神情縹緲,好像在回憶著什麼。
  “是嗎?難道我是孤僻的人?”
  幾天相處下來,她覺得屈偃是這裏最好相處的人。
  跟他在一起時,她可以很輕鬆,好像什麼話都能對他說。
  不過,她還是不敢隨便說出她不是巫姒的事實。
  “不是,你並不孤僻,只是不知道如何表現出真正的自己!別人敬畏你的身份;而你,對任何人都是十分疏離。”
  “聽起來……你很瞭解我?”她實在猜不出巫姒和屈偃之間的關係,又不便問別人,只好這樣旁敲側擊。
  “或許吧!”  
  而屈偃給她的答案總是這般模棱兩可,讓她摸不清真實情況。
  她決定不再討論這個沒意義的問題,反正不會有答案。
  “我大難不死之後,你有沒有覺得我怪怪的?”她改口問道。
  “除了失去記憶,還有言談舉止有些改變之外。沒什麼異常。”屈偃淡然的說,似乎不以為奇。
  “言談舉止改變?你不覺得這樣問題就很大了嗎?你不覺得我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屈偃搖搖頭。“對我來說,你還是你。”
  她還是她?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就不是巫姒!
  袁泗湘不禁懷疑,是不是他神經太遲鈍了?
  又或者他可能跟巫姒不熟,所以感覺不出她和巫姒的差異?
  還是說,他早已經察覺她不是巫姒,可是為了他們楚人的複國大計,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繼續頂替巫姒的位置?
  她忽然覺得這是很有可能的。雖然她跟屈偃不熟,但她認為他不是愚昧無知的人。他發現她和巫姒的不同,卻又承認她是巫姒,這一定有什麼原因!
  “啊!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先送你回房。”他回身對她說道。
  “我想在外面走走。”
  “雨後再出來。”
  “雨後?”她是不是聽錯了,天氣明明好得很。哪有下雨?  
  還沒想完,一陣驚雷閃過,瞬間烏雲密佈,大雨傾盆而下。  
  “這裏午後常有雷陣雨,我們走吧!”
  屈偃解下外衣護著袁泗湘。迅速將她送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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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陣雨斷斷續續的,直下到夜間。
  袁泗湘躺在床上,聽著雨聲,想起以前的點點滴滴,無法入睡。
  雖然她在臺灣沒有親人,可是她有很多對她很好的朋友。一想到那些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的朋友,她就難過。
  到了後半夜,她還是沒有睡著,就決定不睡了,翻身坐起。  。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她被上那天忘了還給屈偃的鶴氅,走出屋外。
  夜氣很涼,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沁入心脾。
  她想四處走走,但不敢走向偏僻荒涼的地帶。所以只在房屋的四周隨意閒步。
  夜空中的烏雲逐漸散去,原本被遮蔽的月亮露出臉來,散發著很美的光芒。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她自然而然的想起李白的詩。
  如今,她不也變成古人了嗎?想一想,有點荒謬的好笑,但千年前的月亮和千年後的月亮都一樣,古人今人又有什麼差別?
  袁泗湘仰頭望著月亮,月光在黑暗的天空中顯得非常明亮,看著看著她覺得腦袋有點昏沉沉。
  她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夜靜,眾人都睡了,只有遠處山邊的瞭望臺上負責站崗的士兵還醒著。瞭望台的火光在夜風中閃動。
  像微微發光的星點。
  她行經一間草屋,屋裏也透露出一點亮光。
  她知道這是屈偃日間作息的地方,他常在這裏看書或研究戰略。
  現在夜已經很深了,屋裏的臘燭卻還點著……他在做什麼呢?這麼晚了還不睡!
  好奇之下,袁泗湘放輕腳步,踏進他那從來不關門的屋子。
  進去之後,卻看到他席地坐在桌子前,單手支撐著額頭,眼睛輕合,好像已經睡著了。
  桌上的硯臺墨汁未幹,攤開的羊皮地圖也還沒收起來。
  大概是研究地圖研究得太累,所以睡著了吧?她心裏想著,輕手輕腳的脫下披風,小心翼翼地替他蓋在身上。
  由於她動作很輕微,所以沒有驚醒屈偃。
  蓋好之後,她還站在原地,仔細的端詳他。
  他看起來年紀很輕,大概二十幾歲,五官長得很俊秀,個子也很高,至少有一百八十五釐米。雖然沒有很壯,不過也不至於弱不禁風。
  以他身上散發的優雅氣質,就算他不是楚國王孫,也有可能是出身貴族階級。
  如果沒有亡國,他一定會承襲高貴的爵位,當一個養尊處優的侯爺。可是,楚國亡了。如今他身上背負的,只有仇恨。
  他必須抗秦,明知道沒希望,還是必須孤注一擲
  她突然有些憐憫他,但……愛莫能助!
  袁泗湘無聲歎息,轉身走出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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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在這裏睡覺了!說過你幾次。就是講不聽!”
  早上,熊鉞像只公雞似的,大聲嚷嚷的跨進屈偃的書齋。
  他是楚國的少年將軍,出身武職世家。也是屈偃的好朋友。
  聽到他宏亮如晨鐘般的嗓門,屈偃立刻驚醒。
  “熊鉞,你真會擾人清夢!”他抱怨。俊臉卻帶著微笑。
  “誰叫你時常在這裏坐著睡!回你的房間去舒舒服服的躺著睡不好嗎?噴!”熊鉞性情有些急躁,說起話來也是急調子。
  屈偃緩緩的將桌上的地圖收起來,放到一旁。
  “句踐臥薪嚐膽的故事,你沒聽過嗎?”
  “臥你個頭啦!你每天坐在這裏睡,就可以複國了嗎?抗秦責任重大,你應該要好好照顧自己才對,怎麼可以這樣虐待自已?”
  屈偃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他發現自己身上蓋著的披風。順手撩了下來。表情有些詫異。  。
  “熊鋮,這是你替我披上的嗎?”
  “本大爺可沒那閒工夫幫你蓋衣服!我巴不得你著一次涼,痛苦個幾天才會知道警惕。真是!都幾歲人了,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熊鉞叨念個沒完。
  屈偃笑著起身,沒理會他。逕自走出書齋。
  時間還很早,但負責運石築牆的人們早就已經動工。山腳下遠遠傳來人們的吆喝聲。
  晨霧之中,他看到巫姒也站在人群中,將竹籠中熱騰騰的饅頭分給眾人。
  望著她忙碌的身影,屈偃若有所思。
  熊鉞也走出來站在他身邊,眼神剛接觸到人群中的巫姒,立刻就調了開來。
  “我這麼早就跑來找你,是因為數月前派到咸陽偵查的探子有了回報。”
  “有什麼消息?”屈偃立即轉頭。
  “據說近期之內,贏政將巡狩天下。”
  “哦?這是個機會!”
  “你是說――行刺?”
  “嗯。咸陽宮固若金湯,四周防衛的弩兵不計其數,如果硬要闖入,是以卵擊石。巡狩之時,鑾駕周圍雖然戒備森嚴,但也許有可乘之機。”屈偃徐徐地說。
  “我也這麼想。如果真要攻入咸陽,兵力相差懸殊,我們是沒什麼勝算。不過,始皇帝巡行天下的事一旦傳了出來,相信六國之人摩拳擦掌的不在少數,到時候競爭就大了!”他可不希望有人搶了他手刃仇敵的機會。
  屈偃笑了笑。“暴秦不仁不義,誰來推翻他都是一樣。”
  “話雖這麼說,但是滅國的深仇大恨,我還是希望能夠由自己親手洗刷!”熊鉞緊握雙拳。  
  屈偃想起熊鉞的父祖二代,都是在對抗秦軍入侵的戰役中為國捐軀,他有些悵然。沒有再說什麼。
  “好了。不說了,練兵的時間還沒到,我去幫他們搬石頭!”熊鉞一邊走。一邊卷起袖子,露出結實粗壯的手臂。
  直到他走遠之後,屈偃還站在原地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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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午後,烈日炎炎,築牆的人們揮汗如雨,辛勤的在晴空之下勞動。
  袁泗湘老早就煮好了一大鍋綠豆湯吊在井水裏。
  此時已經涼了,她請了兩個小兵替她扛到眾人工作的地方。
  每天只有兩頓饅頭鹹菜吃的人們,看到有冰涼的甜湯喝。自然是很高興。
  “巫女,你對我們這些粗人這麼好,我們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沒什麼。你們這麼辛苦,我也不能每天坐著不動啊!”袁泗湘真誠的說。
  “以前我們只知道巫女會為我們國家祈福。沒想到巫女對人也這麼好!”大家喝完了湯,感激的說。
  袁泗湘沒說什麼.神情有些尷尬。
  她也希望這裏所有的人,都能活的很好,但巫姒做得到的事情,她卻傲不到,也因此。她儘量以實際的行動對大家好。
  眾人繼續工作之後。袁泗湘自己一個人蹲在樹陰下。百元聊賴的數著石頭,心裏覺得不太舒暢。
  除了煮飯、做饅頭,她到底還能做什麼呢?
  驀然,她耳邊響起一陣尖銳的聲音。好像要刺破她的耳膜――
  危險……快逃……
  她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坐直身子。
  是誰?誰在說話?她左右張望著,四周卻沒有人。
  正感到困惑時,那個聲音似乎又在她腦中不斷盤旋,她的頭劇烈的痛了起來。
  快進……牆崩塌……逃……
  警告之語一字一句竄進她腦中,像有人拿著巨槌,試圖敲破她的頭。她抱頭呻吟,額問沁出豆大的冷汗。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站了起來,沖到眾人所築的石牆下。
  “你們快離開!快!牆要倒了!快離開!”她對著眾人放聲大喊。
  正在工作的眾人聽到她的呼喊,先是愣了一下。
  但隨即聽話地趕忙離開。
  眾人剛走散不久,卻見她還站在牆下,似乎沒有走開的意思。
  大家正要回去叫她,只聽到一聲轟然巨響――
  石牆上一顆突出的大石鬆動,而壓在其上的大石紛紛滾落,整面石牆瞬間崩塌!
  “巫女!”
  眾人都希望她快逃,卻見她身影微晃。搖搖欲墜。
  千鈞一髮之際,剛趕到現場的屈偃迅速沖到她身旁,在大石壓落之前將她抱了出來。
  安然躺在他懷中的袁泗湘,早已失去了意識。
第四章
  等一等!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就是你!
  袁泗湘猛然驚醒,睜大的眼眸在昏黃的燭光下閃爍著驚慌。
  一隻溫厚的大掌握住她的手。
  “你醒了,做噩夢了嗎?”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
  袁泗湘轉頭,見到屈偃正坐在她床邊。
  “我……沒事。你怎麼在這裏?”她坐起來,隨便拭去額上的冷汗。
  “下午你無故昏倒了,我不放心你。”他一貫從容的說。
  “喔,是嗎?大概是天候太熱的關係,現在沒事了。”
  屈偃淡淡一笑,起身走到屋角,那裏放置一個小火爐。爐上正熱著一鍋湯。
  他盛了一碗湯,放在矮幾上。
  “喝點東西,你從下午到現在都還沒進食。”
  “謝謝。”袁泗湘起身走到矮幾旁坐下。
  屈偃站在窗邊,仰首望著天際的群星。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她一邊喝湯,一邊問道。
  “你說。”屈偃沒有回頭,繼續看星星。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哦?我有對你很好嗎?”他微笑的反問。
  “至少,我覺得你對我很好。為什麼?因為我是巫姒?”
  “這問題問得很奇怪。如果我對你好,當然就是對巫姒好,你這麼問,難道你不是巫姒?”
  沈默了許久,袁泅湘說道:“我是巫姒,不過,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巫姒。”
  她終於回想起來,她就是巫姒。
  當年她死在秦兵箭下,屈偃怕她的死會影響民心士氣,所以孤注一擲,潛入咸陽刺殺秦王。
  結果,出師未捷,一千多人戰死秦國,包括屈偃自己。
  她的魂魄眼見於此,心中不忍,所以,她三魂之一的靈異之魂一直滯留在陰陽之間,等待投胎轉世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終於讓她等到了,她回來了。
  她相信只要她不死,屈偃就不會貿然動兵,他們也就不會徒然犧牲。
  穿越時空的結果,她的目的達到了,然而她卻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巫姒。
  她是袁泗湘,平凡麗沒有靈力的袁泗湘!
  而真正的巫姒,已經死了!
  為了對今天下午那場意外做出警告。巫姒最後的靈異之魂,也已經耗盡靈力而消散了。
  如果屈偃仍當她是巫姒而對她好,那很抱歉。她必須告訴他巫姒已死的事宴.
  “我知道你變了。雖然我說不出來你為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了,但我想,我喜歡你的改變。”屈偃回身微笑的說。
  他的回答令袁泗湘有些錯愕。
  “為什麼?”
  “之前的你,太過封閉。我們從小就相識,因此你只親近我。只願意跟我說話。你依賴我,我很高興,但是我寧願你能夠開朗一些。至少不要刻意孤立自己。”
  “那是有原因的。”袁泗湘微垂著頭,不得不替巫姒說話。因為那是她的“前世”。
  “我知道是你天生與眾不同的能力,讓你失去和一般人一樣喜怒哀樂的情緒。認識你十幾年,沒見過你哭,也沒聽過你笑,我不放心這樣的你,卻也沒辦法跟你說些什麼.因為。我改變不了你。”屈偃俊顏帶著淡淡的苦笑。
  “我讓你很無奈嗎?”
  “可以這麼說。而你現在竟然可以跟我談論這些,足見你改變了很多!”
  “你不好奇為什麼我變了?”
  “如果你願意說,我聽著;不願意說.也沒關係。
  我樂見你的轉變,這就夠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屈偃這麼說,她心裏覺得很高興,突然有一股衝動,想告訴他,她穿越時空的事實。
  但轉念一想,還是改天再說吧!屈偃在她身邊照顧了大半夜,大概也累了。
  她喝完湯,起身回到床上。
  “你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了,我們明天見。”
  “嗯。”
  屈偃點點頭,走到床邊替她蓋上被子。才轉身回房。  
  現在,她終於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個名叫“姒”的巫女,所以認識她的人,都稱她巫姒。
  但她終究已經不是巫姒。
  除了知道一些概念,她已經想不起來她的出身、她的父母,還有――她和屈偃之間的往事。
  巫姒很愛屈偃嗎?她現在對屈偃心生好感,是受了前世的影響?屈偃喜歡她嗎?還是依然惦念著以前的的巫姒?
  袁泗湘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明滅不定的星子,怎樣也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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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早上,她依然七早八早就做好了饅頭,分給眾人吃。
  大家圍著她,關心她昨天突然昏倒,差點被大石壓死的事。
  她感謝大家的關懷,但當她面對眾人,心裏卻一直想著一件事――
  如果大家知道,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具有預知異能的巫女,而只是一個來自未來的平凡人,他們還會對她這麼好嗎?  
  一整天懷著這個心思,她顯得悶悶不樂。
  吃過午飯,她無聊地沿著湖邊散步,碰巧遇到坐在大石上吹簫的屈偃。
  她站在柳樹後,隔著一段距離望著他。
  他凝神吹奏,簫聲隨著水波流蕩,淒涼幽怨而動人心弦。
  一陣湖風吹來,揚起他雪白的衣帶,紗袖悠然飄揚,看起來好像帛畫中的仙人。
  正發愣著,屈偃已經發現她的存在。
  他停止吹簫,起身走向她。
  “怎麼了,’不太高興的樣子?”他含笑的問。
  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總能輕易看透她的心思。
  “沒什麼。”她有很多話,但不知道要從何說起,乾脆不說。
  屈偃知道她有心事,但也不逼問。
  “坐在湖邊吹吹風,心情會好一點。”
  他微笑著走回那顆大石坐下,袁泗湘也默默的跟他走過去。
  望著平靜無波的湖面,她突然想起以前和一大批同學一起去日月潭的事。
  當時她坐在木頭搭成的碼頭上,望著煙波浩渺的日月潭,感覺就像現在這樣。
  可是現在,她的那些好朋友、好同學都已經不在身邊,她獨自一個人被遺忘在過去的時光!
  她又想起了瑋玲。
  閉上眼睛,瑋玲那開朗親切的笑容,還一直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但張開眼,卻又什麼也沒有了。她還是自已一個人,待在一個不屬於她的時空。
  她感到有些孤獨哀傷,但不願意哭泣。
  屈偃也望著湖面,沒說什麼,沈默像是他最自然的語言。
  過了一會兒,天空烏雲聚集,吹過水面的風帶著些許寒意。
  他解下自己的鶴氅。替她披上。
  “謝謝你。”她真摯的望了他一眼。
  不論何時何地,他的體貼總令她感動莫名。
  似乎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覺得自己不是孤單的。
  “沒什麼,我在書齋睡著的時候,你也替我蓋過。”
  “你知道?”
  “嗯。”他起先沒想到是她,但隨即認出那件鶴氅。
  “以後別在書齋睡覺,容易受寒的。”她忍不住關切的說。
  屈偃笑了笑,沒有答話。
  就在這個時候,熊鉞大嚷著跑了過來――
  “原來你跑來這裏納涼了!”
  看見熊鉞出現,袁泗湘心裏隱隱有些不自在。
  在這裏的所有人裏面,她最不熟的大概就是熊鉞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熊鉞對她有敵意,好像時時在提防著她。
  熊鉞跑到這裏,在看到屈偃身邊的袁泗湘之後,神情微變,但一下子就恢復正常。
  “你找我?”屈偃一貫淡然的笑問。
  “廢話!我特地跑到這裏來。不找你找鬼!”
  “哦?有事嗎?”屈偃笑意不改。
  “當然有事,你跟我來!”
  屈偃點點頭,轉向袁泗湘,“你坐一下就回房去吧!風涼。”
  “嗯。”袁泗湘答應了,目送他們離開。
  坐了一會兒,她又覺得悶,站起來繼續沿著湖走。
  不知不覺走到距離聚落有點遠的地方,她看到岸邊系著幾艘小船,突然興起搖船遊湖的念頭。
  以前,她常常和瑋玲跑到碧潭泛舟,劃幾下船還難不倒她,所以她想也不想就跳上船,開始劃槳。
  湖風徐徐,她滑得還算平順,過了不久,她滑到一座小島周圍。
  湖中有小島,對她來說是很稀奇的,她從來沒到過湖中的小島,因此很想上去看看。
  划船靠岸,她跳上岸,在島上走來走去。
  這個小島真的很小,除了一大片不知名的樹,和一個看起來很深的山洞外,其他什麼也沒有。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大著膽子走進那個漆黑的山洞。
  很令她意外的,這個看似荒涼的山洞裏,竟然堆置著一些木材和稻草。她想了想,也許是楚國人民有時候也會到這裏來,將這裏當成臨時的休息場所。
  因為山洞很深,她不敢繼續走進去,所以就退出山洞,往岸邊走。
  還沒走到停船的地方,只見天空烏黑一片,驟然下起大雨。
  雨勢很大。不過幾秒鐘就把她全身淋濕。
  她不敢多作停留,立刻加快腳步跑到她之前上岸的地方,結果眼前的景象讓她愕然――
  因為她下船的時候沒有把船系好,大風一吹,早就不知道把船吹到哪里去了!
  逼不得已,她只好先回到那個陰森又奉況的山洞。
  全身又濕又冷,她想拿洞裏的稻草和木材生火烘衣。可惜,雖然材堆上有打火石,但她沒用過打火石,所以怎樣也沒辦法將那兩顆石頭擦出火花。
  她只好放棄,拿些稻草墊在洞口,坐在上面望著洞外發呆。
  沒有船,她沒辦法離開這裏,天色越來越暗,身後的洞更是黑得可怕。
  她不敢回頭看,也不想望著天空發愁,索性閉上雙眼。
  如果是巫姒,現在她會怎麼做呢?袁泗湘不禁開始胡思亂想。
  沒多久,她有了答案――如果是巫姒,她絕對不會讓自己落到這麼愚蠢的地步!首先,巫姒不會傻傻的自己一個人跑來划船,再來,她也不會人下了船,卻不知道要把船綁在岸邊!
  袁泗湘越想越感慨。
  這下該怎麼辦呢?
  沒有船,她走不了,而且這麼晚了,大概也不會有人發現她不見了,沒有人會來救她,難道她要一個人在這恐怖的山洞裏過夜嗎?
  不!如果只是過夜還沒什麼,可怕的是――萬一一直沒有人發現她困在這裏呢?
  他們遲早會發現她失蹤了,但一定沒有人會想到她在湖中島上。
  聚落裏的人多久才會到這裏來一次?一個月?兩個月?
  之前她在小島上閑晃的時候,發現這裏並沒有果樹之類的植物,只有一堆不知名的樹木和野草。
  如果幾天之內沒有人發現她在這裏,她八成會餓死。想到這裏,她不禁背脊發涼。
  不能期待有人來救她,她要自力更生。但她游泳從沒學好,雖然會遊蛙式和自由式,卻不會換氣!
  天啊!她現在的心情簡直就像當初墜崖時一樣,沉到了穀底。
  她張開眼睛,望著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色.心裏越來越害怕。
  這座島雖然不大,但樹叢雜草那麼多,會不會隱藏著什麼毒蛇猛獸?四周這麼暗,就算有蛇爬進來咬了她一口,她也看不到啊!
  恐懼幾乎淹沒了她,她覺得背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也覺得自己離死亡好像越來越近。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了屈偃,那個個性雍和淡然,卻又無比溫柔的男人。
  回想起在他身邊所感受到的溫暖,她終於知道冷漠的巫姒為什麼會那麼依賴他;連她――和屈偃相識不久的袁泗湘,都渴望能一直留在他身邊。
  她現在明白了,她對屈偃產生好感,不是因為她是巫姒轉世,而是因為她喜歡他!
  她喜歡他從容恬淡的態度,以及溫柔善良的性情。
  可惜,現在明白已經太遲了。
  誰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離開這座小島?或許她從今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洞外大雨滂沱,袁泗湘不禁流下淚來。
  真是自作孽啊……
  枯坐了許久,她覺得非常疲憊,稍稍移動稻草的位置,身體倚靠著洞壁,閉著眼睛,卻不敢入睡。
  大雨依舊持續下著,天空沒有星星和月亮,她猜測最起碼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了。
  夜已經過了一半,但距離天亮還很久。如果洞裏面有蛇……  
  她又開始感到恐懼了,而且,她漸漸覺得自己很不舒服,好像發燒了。
  算了,反正困在這裏,病死跟被蛇咬死也沒什麼差別!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雨聲在她耳邊逐漸模糊,像是到不了她的意識中樞。她分不清楚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清醒著,被大雨淋濕所導致的高燒讓她的神志漸漸渙散。
  原本倚靠著洞壁的她,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倒在泥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稍微集中精神仔細一聽,又像是兩聲。
  後來,那呼喚的聲音大過了兩聲。清楚地進入她的意識。她勉強振作精神,掀了掀眼皮。
  “巫姒!”
  真的有人在叫她,而且,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突然聽到屈偃溫柔而帶著惶急的聲音,她一瞬間似乎清醒了不少。
  不管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掙扎著坐了起來,強忍著劇烈的頭痛,扶牆起身。
  “巫姒!你在這裏嗎?”
  真的是屈偃的聲音,她好想再見他一眼,就算是最後一眼也好!
  她扶著洞壁,想循著聲音去找屈偃,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正強自掙扎間,屈偃已冒著大雨,來到山洞前。
  山洞裏很暗,但屈偃看到洞口有一黑色的身影,他立刻認出那是誰。
  他迅速上前,將搖搖欲墜的她抱入懷中。
  “你真是令人擔心。”放下心中的憂慮之後,屈偃微笑著說。
  因為冒著大雨尋找她,屈偃身上也已經濕透了但縮在他懷中,袁泗湘卻感到無比的溫暖。
  她下意識想伸手抱緊他,卻無能溢力,在他寬大的懷中昏迷過去。
  “姒?”他低頭看她,發現她全身癱軟,已陷入昏迷。伸手摸摸她的臉,只覺得她額頭十分的熱。
  屈偃不禁微微蹙了眉,神情是擔憂,也是為難。
  他知道巫姒受了風寒,必須儘快讓她服下退熱的藥。然而此時此刻,他沒辦法找到可用的藥草。
  而且外面雨勢仍然持續,在風雨之中,要帶她離開也是件危險的事。
  認清情勢的無奈,屈愜先將袁泗湘輕輕放在稻草上,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到打火石,點燃洞裏儲備的木材。
  他卸除自己身上的濕衣。抱著袁泗湘坐在火堆旁。
  靜靜等待風雨變小。
  冒著大雨尋找巫姒一整夜,他已經覺得有些疲憊了,但他不能睡。一則擔憂巫姒的病情,二則,他曉得這山洞不安全,島上的毒蛇野獸不知什麼時候會爬進來,不能不隨時保持警覺。
  他在火光閃爍中坐了數個時辰,好不容易在天快亮的時候,洞外的風雨聲漸漸微弱。
  丟在地上的濕衣服此時已經幹透,屈偃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衣,其他的則包覆在袁泗湘身上。
  他抱起昏睡中的她,在斜風細雨中划船過湖。
  初升的旭日仿佛蒸不透這飽含水氣的濃霧,湖面仍是一片漫無邊際的迷蒙。
第五章
  在迷迷糊糊中喝下幾次湯藥,袁泗湘高燒漸退。
  昏迷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清晨,她終於醒了過來。
  一張開眼,看到熟悉的房間,一瞬問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她眨了眨眼,神志還不是很清楚。
  正想起身,’她的頭就像被戰車輾過一樣的痛了起來,她不禁呻吟著又躺了回去。
  她微弱的呻吟聲,驚醒了坐在她床邊支額假寐的屈偃,他立刻睜眼看她。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袁泗湘轉眼一看見他,顧不得頭痛,單手撐起身子,向前擁抱住他。她激動得全身微微顫抖,像是極感動似的。
  屈偃微微一愣,但隨即溫柔的將她摟在懷中。
  “沒事了,不用害怕。”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堅定且可緩和人心的力量。
  袁泗湘將臉埋在他懷中,不知不覺地流下眼淚。
  她從來沒有這樣全心依賴一個人過,然而當她待在屈偃懷中的時候,即使要她就這樣死去,她也願意!
  她覺得,屈偃的懷抱是可靠的、溫柔的,如果可以在他懷中死去,靈魂也不會彷徨無依!
  屈偃靜靜地抱著她,容顏是一貴的平靜溫柔。
  過了許久,袁泗湘更清醒了一些,她一邊拭去眼角的餘淚,一邊離開他的懷抱。
  “對不起。”她覺得自己失態了。
  “沒關係。”屈偃依舊溫和地微笑。
  他的神情如同往常,但眉眼間卻有著掩不住的疲憊。
  “我昏睡了很久嗎?”
  那天在湖中小島昏迷之後的事情,她已經沒有印象,只依稀記得一直有一雙溫暖厚實的大掌,時時輕撫她疼痛的額頭,並溫柔的喂她湯藥。
  如果不是她病糊塗了,產生錯覺,那她可以確定是屈偃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因為那雙溫柔的手。是她怎樣也不會錯認的。
  “三天。”
  “三天?三天來你都沒有休息?”看到他眼睛下方淡淡的陰影,她自己有了答案。
  “我有假寐,不算都沒睡。”他輕描淡寫的說。
  袁泗湘心中的感動,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又泛紅了眼眶。
  “對不起,我……一直給你添麻煩。”面對屈偃的寬厚,她只覺得羞愧。
  自從她來到這個時空,屈偃一直對她很好,可是她卻只會製造麻煩。
  “不要這麼說,比起以前,你已經成長了許多。”
  他說著,伸出修長的手指替她拭去淚痕。
  “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認為?”
  屈偃點點頭。“至少,你現在像個真正的‘人’。”
  “可是,像我這樣的人,對周圍的人不但沒有任何幫助,還一直連累你。”
  她相信,過去的巫姒一定不會讓他這樣耗費心神。
  “別這麼說。開朗樂觀的人,才能給身邊的人帶來希望。不是嗎?”
  “我……”
  她覺得心裏有很多話想說,但屈偃已經起身走向火爐邊,端來了湯藥和清粥。
  “吃點東西,喝了藥休息吧。病還沒完全好,不要勞神。”
  袁泗湘遲疑了一下。她不想休息,現在她只想跟屈偃說清楚,關於她來自未來的事,可是看到他疲憊的容顏,她把將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很快的將粥和藥喝了下去。
  “我會休息,你也去睡吧!”她催促道。
  “這……”
  “去吧,不用擔心我,我要休息了。”
  “好吧,你休息,晚上我再來看你。”
  “嗯。”她坐在床上,目送他走出房門。
  其實,她是希望他能繼續在她身邊陪她的,可是她知道他已經很累很累,她實在不忍心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望著屈偃離去的身影,袁泗湘心中感到一絲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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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屈偃細心的照料下,袁泗湘的風寒並沒有釀成大病,且日漸痊癒了。
  但她還是覺得,有些事情必須跟他說清楚,例如,巫姒已死的事實。
  雖然她是巫姒的轉世,但畢竟和屈偃所知道的巫姒不是同一個人。
  她來自兩千多年後的世界,有著和巫姒不同的個性和思想。
  巫姒是她,但她已經不是巫姒。
  如果屈偃對她好,純粹是因為她是巫姒,那她就更有必要將一切對他說清楚,否則對他不公平。
  屈偃站在她床前,看著她喝下最後一帖湯藥,之後。他問道:“要走走嗎?今晚-月色很好。”
  因為身體虛弱,她已經好幾天沒踏出房門。
  袁泗湘點點頭。
  他替她披上一件斗篷,扶著她走出房門。
  這是一個寧靜的月夜,黃昏時分落過一陣雨,此刻雨停了,月亮也出來了,四周景物顯得十分清新。
  他們信步往松林的方向走去,那裏寧靜優雅,松間明月看起來也仿佛格外詩情畫意。
  “謝謝你照顧我這麼多天。”踏著地上濕軟的青草,袁泗湘像忽然想起似的,帶著歉意的開口。
  “我們之間,用不著說道謝的話。”屈偃坦然的說。
  袁泗湘沈默了一下,決定把事實說出來。
  “屈偃,你……你覺得我是巫姒嗎?”
  屈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自從巫姒死而復生之後,性情大變。有時候,他也不禁像熊鉞一樣,懷疑起她還是不是真的巫姒。
  以他對巫姒的瞭解,巫姒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然而,有什麼關係呢?
  她的轉變,是他一直期待的。
  他和巫姒從小就認識,他知道她天性善良,但外表卻很冷漠,從來不主動接近他人,只是特別依賴他。
  所以,他希望能打開她的心房,使她以更開朗樂觀的心態,去面對未來的人生。
  他不排斥巫姒對他的依賴,可是他更希望巫姒能夠接納人群。
  不過,他做不到。
  巫姒的神情總是那麼冷,他不知道該怎麼勸她。
  對巫姒而言,語言是多餘的,因為她的眼神似乎就可以看透人心。至於她自己的思緒,則沒必要讓任何人知道。
  楚國所有的人,包括和他一起長大的熊鉞,都理所當然的把他和巫姒視為一對,以為如果不是巫姒被宮廷祭師的身份束縛,他一定會娶她。
  但事實上並不然。
  巫姒對他的依賴,有時候讓他感覺只是一種習慣:而他對巫姒的照料,從某一個層面上來說,似乎也是同樣。
  他和巫姒之間具有情愛成分嗎?其實他不曾仔細想過;巫姒也不曾有絲毫表示。
  她被秦兵暗殺那天,他心裏很難過,但沒過多久,那種傷心便被隨之而起的憂慮取代了。
  他更擔心的是,失去精神支柱的人們,今後該何去何從?
  並不是他無情,而是巫姒讓他覺得――即使她死了,她也不需要他為她落淚,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然而,就在他以為巫姒死了之後,卻又出乎意料的發現她重生了。
  重生的巫姒,仿佛是他所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
  面對這種情形,起初他感到驚異,但很快的,他釋然了。
  天地山川都會改變面貌,人豈會不變?何況巫姒本來就像謎般,永遠讓人摸不透。
  他不能確定巫姒永遠都是那樣冷漠的巫姒,就像他不能確定眼前的河川家國是否會在一夕之問變色。
  沒有人確切的告訴他,眼前活過來的巫姒絕對不是巫姒,那麼他也不願庸人自優!
  何況,他喜歡眼前這個巫姒。
  如果說,他以前無微不至地照料巫姒。還有一點勉強的話,那麼現在他對巫姒的好,則是完全的心甘情願。
  他喜歡看到一個像正常人的巫姒,他喜歡會主動關懷別人、會表露哀樂情緒的她。
  至於是不是巫姒的問題,他從來不覺得重要。
  “有關係嗎?”對於袁泗湘的問題,他不以為意的笑問。
  “當然有關係。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是巫姒呢?”
  她一臉認真。
  “你不是巫姒,那麼你是誰?”
  “我叫袁泗湘。你所認識的巫姒。早已死了。”
  大概是因為林問濕冷,她微微顫抖著.幾乎站立不住。
  屈偃見狀,上前扶住她,讓她靠著自己的臂彎。
  “我很願意相信你的話,但突然聽說這種事情,總是令人……疑惑。”
  ‘你願意相信,就夠了。”她安心的靠在他懷裏,感激他的體貼。
  “可以說明一下嗎?”他實在很想知道,她為什麼不是巫姒?
  “當然。你所見到的這個軀體,是巫姒的沒錯,但我是袁泗湘,真實的我不會這麼纖弱,連站都站不穩!”
  屈偃瞭解的點點頭。“你不是巫姒,那麼你為什麼在這裏?”
  “巫姒是我的前世,她死了之後,召喚我的魂魄穿越時空,進入她的軀體……”
  袁泗湘大略說明巫姒召喚她穿越時空的過程。至於目的,她則暫時保留。
  “你來自兩千多年後的世界?這真是奇異!”
  “很難相信對不對?可是我說的是事實,我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
  “我很想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
  “你相信我?”
  “沒什麼好懷疑的,還是你覺得自己不值得相信?”
  他依然帶著溫文的微笑。
  “我沒必要騙你。”她搖搖頭。
  “那就對了。”
  “那……現在你知道巫姒已經死了,你難過嗎?”
  “不難過。”他毫不遲疑的說。
  “為什麼?”她感到詫異。
  她原以話屈偃和巫姒感情非同一般,難道是她錯了?
  “巫姒不需要我為她難過。”
  這句話的背後,是深厚的瞭解。
  袁泗湘聽了,隱隱覺得高興,卻又有些難過。
  巫姒是她的前世,她並不是巫姒;屈偃和巫姒交情深厚,不代表他和她袁泗湘也同樣。
  或許,對屈偃來說,她只是一個陌生的外來者。
  該說的都說完了,袁泗湘突然覺得心裏空蕩蕩的,黯然的垂著頭。
  “怎麼了?”屈偃察覺到她的異狀。
  “沒什麼。”
  他笑了一笑。“我現在有些混亂。該把你當成巫姒,還是當成來自兩千多年後的……袁姑娘?”
  “我也不知道。”
  “前世的記憶,你還存留多少呢?”
  袁泗湘搖搖頭。她記得自己的前世是巫姒、記得自己之所以要穿越時空回到楚國的目的,其他的。她沒有印象。
  “忘了也好。每一個新生命。都是一個嶄新的開始,不用再緊抓著過去不放。”
  “既然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巫姒,你也可以不用繼續對我這麼好了。”雖然有點難過,但她知道這樣對屈偃不公平。
  “不要這麼說。”他忽然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屈偃?”她詫異地望著他眼中溫柔如昔的眸光。
  ‘不管你是巫姒,還是袁泗湘,我依然喜歡你。”
  他平靜而柔和的說。
  喜歡?她懷疑自己所聽到的。
  自從來到這裏,她只會給屈偃製造麻煩,連累他好幾天不能睡覺,他怎會喜歡這樣的她?
  “為什麼?”她不敢相信地問。
  “我在你身上看到以前巫姒所沒有的開朗活力,我喜歡這樣的你。”他是個坦然直率的人,連告白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坦率自然,沒有絲毫做作。
  “可是……我不夠好!”聽到屈偃的話,她應該喜出望外,可是她自覺配不上他,也沒有任何值得讓他喜歡的優點,所以顯得有些惶恐緊張。
  “你哪里不好?”
  “我……我很平凡,沒什麼才華,容貌也不出眾,只會煮飯、做一些粗重不用大腦的事情!”  
  其實她在念博士班的時候,是讓很多教授極為欣賞的優秀人才,但她常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在日常生活中.她幾乎什麼事情都要依賴瑋玲,就連煮飯做菜,也是瑋玲教她的。
  “容貌不出眾?我倒很好奇,你原來的容貌是怎麼樣?”
  “這不用好奇,和你現在看到的巫姒一模一樣。”
  “哦。”屈偃輕聲一笑。
  “笑什麼?”她雖然知道自己不漂亮,但大概還沒到可笑的地步吧!
  “你覺得巫姒不美嗎?”
  “這……”她被問倒了。
  她認為自己不漂亮,但她覺得巫姒是絕世美人,這不是太矛盾了嗎?她一時答不出話來。
  “人常常只看得見別人,看不見自己。一塊寶玉在別人手中,往往看起來特別名貴美麗,等到自己也拿在手裏,就不覺得有什麼稀奇了。”他說。
  “可是……”
  “袁姑娘。你是沒有自信的人,還是從來不曾仔細審視過自己?”
  “我……我不是沒自信,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兩心相悅,沒有誰配不上誰的問題。”他時常帶著淺淡笑意的唇,輕輕在她粉嫩的唇上一吻。
  袁泗湘微微一愣。
  “你真的覺得,我能夠跟你在一起嗎?”她還是不甚確定的向。
  “不能嗎?我以為你也喜歡我,還是我自作多情?”
  他微笑的說。
  “我也喜歡你。但,我不是巫姒。”
  “我知道。那又如何?”
  “巫姒的靈魂已經消散,而我沒有她的能力,不能預知未來的吉凶,也不懂如何為你們祈禱祭祀,這樣的我,沒有資格代替她跟你在一起!”
  屈偃愣了一下,隨即將汶然欲泣的袁泗湘擁入懷中。
  “你不要想太多,這沒關係。”他真誠的說。
  “這不能沒有關係,我對於你們沒有用處是事實。”
  “如果我真的愛過巫姒,也絕對不是因為她具有靈異的能力。這樣說,你明白嗎?”
  “是嗎?”
  “巫姒天生異能,但沒有平常人喜怒哀樂的情緒。
  看到這樣的她,我倒寧願她只是一個普通人,那麼,或許她會活得快樂一點。”
  “可是,你們要複國,不是需要巫姒的力量嗎?”
  她一直這樣認為,但出乎它息料的,屈偃搖了搖頭。
  “那是一種精神的力量。眾人迷信只要巫姒存在,上天就會保佑楚國複國成功,只是這樣而已。”
  他並不迷信,寧願相信事在人為,可是也不會刻意去打破眾人的信仰。
  聽到他這麼說,袁泗湘才微微感到放心。
  “我真的有資格跟你在一起?”
  屈偃揉揉她的頭,“太過自卑,就不討人喜歡了。”
  袁泗湘破涕一笑。
  她有生以來,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高興過。
  抱著屈偃,她第一次領略到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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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眾人知道從前的巫姒已死,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那天夜裏袁泗湘跟他說過的話,屈偃沒再對第二個人提起過。
  如今,他叫她姒兒,那是一種表示親密的昵稱,跟泗湘的泗同音,絕不會啟人疑責。
  眾人只覺得巫姒和屈偃的感情明顯的比以前更好。
  他們很高興見到這種情況,因幕他們既擁戴屈偃,也喜歡死而復生的巫姒。
  如果不是處在國難中,情況不容許,他們還真希望看到巫姒和屈偃趕快成親。
  只有熊鉞看到屈偃常常和巫姒在一起,心裏老大不舒服。
  從以前到現在,他總對巫姒存著戒心。
  雖然他和巫姒不熟,但他直覺就是不喜歡她,因為,巫姒那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讓他感到害怕。
  在沉靜異常的巫姒面前,他覺得自己的一切心思都無所遁形,而他打從心底厭惡這種感覺。
  雖然巫姒沈默寡言,好像永遠只活在她自己的世界;然而,即使她不說一句話,但她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一種威脅。
  誰願意內心深處的秘密,被別人一覽無遺呢?巫姒卻似乎偏偏具有這樣的力量。他認為像巫姒這樣的人活在這世間。是違背天理的。
  當初巫姒被秦軍襲擊的時候,看到她的屍體,他壓抑不住幸災樂禍的心情。他希望巫姒死,這樣一來,就沒有人能對他產生威脅了。
  可是,他的興奮維持不了三天,巫姒竟然死而復生!
  她的復活,讓他對她更加害怕和厭惡――
  巫姒本來就是稟賦異常的人類,但他沒想到她竟然還具有死而復生的力量!
  他覺得這是很恐怖的事情。但是,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認為巫姒是異類。反而更尊敬、信服她的能力!
  看到屈偃那麼疼愛巫姒,他很想勸屈偃和她保持距離,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那麼做。
  長久以來,大家都信任巫姒,雖然知道她異于常人,可是所有的人都把她視為精神支柱,獨獨他一個人排斥她,反而會啟人疑竇。
  所以,每次看到巫姒,即使他心裏覺得不舒服,可是表面上卻不說什麼。
  袁泗湘現在每天更盡心的替大家料理三餐,只要是她做得到的事,不用別人開口,她就會去做。
  而閒暇的時候,她喜歡和屈偃在一起。就算只是待在他身邊,靜靜的看著他讀書寫字,或者望著他沉睡的樣子,她也覺得自己非常幸福。
  她期盼這樣平淡的幸福,可以持續到永遠,但每當看到屈偃凝神研究戰略地圖時,她心裏就開始發涼。
  屈偃一生的志向,就是反抗秦始皇,為楚國復仇。
  可是,她知道,他不會成功!
  秦朝的未來,她在歷史和古代遺跡中看到了――
  雖然秦朝會亡,秦始皇會死,但時間還沒到。
  秦朝氣數未盡,屈偃等人的反抗是徒然的犧牲,改變不了目前的局勢。
  這些她很清楚,也明白自己應該對屈偃提出忠告,這就是她的魂魄要穿越時空回到楚國的原因。
  然麗,她該怎麼說呢?
  直截了當告訴屈偃――複國一定會失敗?
  不,她不能這麼說,說了屈偃也不會相信。
  就算屈偃願意相信她,但她明白他的個性。他是那種明知道會死,也義無反顧選擇殉國的人。她動搖得了他嗎?
  她不知道要怎樣開口阻攔他,也害怕她的反對會惹怒屈偃,可是如果她不阻止,那麼將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呀!
  屈偃絕對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那她捨棄自己的世界,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麼?
  她必須阻止他們刺殺秦始皇的行動!
  袁泗湘打定主意,但每次望著屈偃,想勸告他,卻又不禁退縮了。
  因為對志在複國的他說出事實,未免太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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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雨的黃昏,泗湘立在屋簷下,聽著竹林中淅瀝瀝的雨聲。
  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每次聽到雨聲,她總顯得特別憂愁。
  兩天令她格外想念她的朋友,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雖然沒有讓她放心不下的親人.可是對於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的世界,總會有一些掛念。
  時間的遼遠、空間的隔離,常讓她有一種孤獨感。
  她將要在這個時代過完她的一生嗎?
  她沒有想過自己還能回到二○○四年的臺灣;或許她的前世――巫姒有這個能力,但是她沒有。
  以前她是戰國文物的研究者;如今,她成了秦漢之際的過客。
  有時候她覺得高興,或許她可以去看看傳說中的秦始皇、去看看阿房宮,甚至去看看這時候還沒掘起的項羽,還有未來的帝王之師――張良。
  史記上記載,司馬遷看過張良的畫像,說他貌如婦人女子。她一直很好奇,這所謂的“貌如婦人女子”
  究竟是什麼樣?大概是一個美男子吧!她真想親眼看看。
  可是。一想到她將永遠回不去屬於自己的時代,又讓她覺得悲戚,而意興闌珊。
  再說到屈偃的事.又更讓她憂愁了。
  她要改變屈偃的命運,這是不容易的。
  她不敢奢望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就扭轉屈偃的決定。
  然而,再怎麼為難,她也非這麼做不可。
  她穿越時空,不就是為了阻止這些人的無謂犧牲嗎?如果做不到。她到了這裏有什麼意義?
  現在的她已經很孤獨了,如果無法阻止屈偃的捨生取義,她會更孤獨!
  雜亂的思緒讓她有些煩躁,她想冷靜一下,便冒著細雨到湖畔散步。
  微冷的湖風讓她的腦袋清楚了一些,可是她還是想不出來要怎麼做才好。
  有沒有辦法可以不用和屈偃起衝突,又可以成功阻止他們刺秦呢?
  為難啊!真為難!她有些氣憤的將湖邊的小石子統統踢到湖裏去,心情又煩躁了起來。
  “你在發什麼脾氣呢?”
  泗湘轉頭,看到屈偃手持一把紙傘,正朝她走過來。
  “我沒有發脾氣。”見到像春風一樣溫和的屈偃,她就覺得心情好多了。
  他站在她身邊,為她撐傘遮雨。
  “哦?那為什麼想出來?你的病剛痊癒,不宜再吹風淋雨。”他溫柔的替她擦幹臉上和發上的雨水。
  “我想起我以前的朋友,見不到他們,我覺得很煩!”她隨便扯出一個也算事實的理由。
  “你沒辦法回到你原本的時代?”
  “恐怕沒辦法。現在我的靈魂和前世融為一體,而且巫姒的靈魂消失了,我大概永遠也回不去。”
  “這使你難過嗎?”
  “不會,只是有點悶。不過沒關係,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其他都無所謂。”。她直率的說。
  屈偃笑了笑,一手持傘,一手扶著她,繼續在雨中散步。
  她靠在他懷裏,望著水霧迷蒙的湖面,思緒平靜了許多。
  “在你原本的時代,有些什麼親人?”他問。
  “我沒有親人。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過世了。”
  “那真是難為你了。”他望著她的眼神,帶著心疼和一絲不忍。
  “從小習慣了,也不覺得怎樣,何況,我有很多很要好的朋友,雖然以後都見不到了!”她有些黯然。
  “你會後悔來到這個時代嗎?”
  “不會。”
  “為什麼?雖然你的前世是巫姒,但對你來說,回到這裏,是捨棄你原來擁有的世界。”
  “因為這裏有你。”
  “為了我,你犧牲太多了。”屈偃緊握著她的手。
  “我的犧牲不算什麼,只求你能好好的活著。”她認真的望著他。
  屈偃微微一愣,神情稍異。
  “怎麼了?”
  “沒事。”他搖搖頭,很快地以微笑掩飾掉神情的不自然。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家裏有哪些人?”
  “我家人……都不在了。”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秦軍入侵的原因?”她有些不安的問。
  如果屈偃的家人死于戰亂,那她就更沒有理由說服他放棄仇恨了。
  “不是。在楚國滅亡之前,他們相繼因病去世。”
  “你們家剩下你一個人?”
  “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如果現在他們還活著,大概也難逃被俘虜的命運。”
  他幽幽的說,平靜的俊顏不帶一絲情緒。泗湘卻感覺到他的手倏然握緊,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她望著他,心裏有些明白他的無奈。
  像他這樣爾雅恬淡的人,一定也很討厭興兵動武,可是國家被減了、族人被當成奴隸,他能不聞不問嗎?
  “你很恨秦國人?”
  “我憎恨滅我國家的人。”他凝視著遠方,眉間微蹙。
  她知道他的亡國之恨無法消除,可是她真的不願意看著他因為復仇而失去生命。
  就當成她自私好了,她好想永遠陪在他身邊。
  屈偃能不能因為她而放棄復仇呢?她這麼期盼著,但自己也毫無把握。
  突然,她放開他的手,環腰抱著他。
  她很怕失去他,總覺得有些不安。
  屈偃單手環住她纖細的肩膀,將她擁在懷中。沒有說什麼。
  他剛才忽然想到――如果他真的為復仇而犧牲了,她要怎麼辦?
  可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就輕輕搖頭,不願多想。
第六章
  “依我的看法,秦始皇的儀隊行經這座山頭的時暌,就是下手最好的時機。你看,這是一個峽谷地形,我們的人馬都安排在峽谷上,等他們經過,我們就給他來個箭如雨下,就算射不死那個暴君,起碼也讓他們元氣大傷!還有你看這裏……”
  屈偃和熊鉞在書齋中商議刺殺秦始皇的行動。
  正當熊鉞指著桌上地圖滔滔不絕的時候,袁泗湘端著兩杯茶,走到他們身邊。
  雖然她沒有出聲驚擾到他們,但熊鉞還是覺得她打斷了他的言論,心裏老大不高興。袁泗湘端茶給他的時候.他連一聲謝也沒有說。
  屈偃溫柔的對她點一點頭,示意她坐在他身邊。
  她順從的坐下,沒看熊鉞在旁邊猛翻白眼。
  喝過一口茶之後,屈偃慢慢的說!“我想,你剛剛所說的,似乎都不妥。”
  “不妥?哪里不妥?”熊鉞聽他這麼說,頓時瞪大了眼。
  在他看來,屈偃雖然出身比他尊貴,但他熊鉞可是武將世家的後代。論帶兵打仗、行軍策略二百個屁偃也比不上他!所以聽到屈偃反駁他,他從鼻子、眼裏,顯露出他的不服氣。
  “你剛剛說的,雖然不失志良策,但既然秦皇敢巡狩天下,必然是有備而來。這麼容易利用的地形,我們想得到,難道秦始皇想不到嗎?”  ’
  “這……”熊鉞倒抽了一口氣。
  他不能否認屈偃說的有道理,可是他還是不大願意放棄自己的策略。
  “這也不一定,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呢?也許秦始皇會有百密一疏的地方,我們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可以刺殺他的機會!”熊鉞堅持的說。
  屈偃搖了搖頭。“以贏政的仔細多疑,不可能不注意到這個天險地帶。如果他看准六國之人定會選擇這個地方行刺,而事先設下陷阱等我們自投羅網呢?我們的人不能平白犧牲。”
  “如果大家都這樣畏首畏尾,怎麼能成大事?”
  “依你的說法,是要讓你們的人民無辜犧牲。才能成大事了?”袁泗湘突然冷冷的說道。
  她對熊鉞這個人本來沒什麼意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越看他越不順眼。總覺得他看著她的眼神閃爍不定,好像滿肚子壞水又怕讓人家知道,再加上熊鉞總一副窮兵黷武的樣子,讓她更加反感。
  如果她決心說服屈偃放棄復仇,那熊鉞將是她眼前一個很大的障礙。
  對於屈偃否定他的妙策,熊鉞心裏本來就有些不高興,現在居然遇到了更硬的反擊――特別是來自一個他本來就不喜歡的人,更加激起他的怒氣。
  他霍然用力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杯給震倒。茶水四溢。
  “巫姒!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楚國人?”
  熊鉞憤怒的放聲咆哮,原本就不小的嗓門在此時幾乎要嚷破了屋頂。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袁泗湘維持平常的語調,不亢不卑的回應。
  她不喜歡吵架,但是如果有人要跟她吵,她倒也不怕。
  “如果你還是楚國人。就不該反對我為自己的國家復仇!”
  “好犧牲更多人是嗎?”她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
  “戰爭哪可能不犧牲一點人?犧牲是為了換取更大的利益!你這種婆婆媽媽的臭娘們懂個屁!”
  熊鉞向來都會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在屈偃面前批評巫姒,雖然他一直覺得她那雙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非常邪門,但屈偃喜歡巫姒,他就不便對著他說巫姒哪里不對、哪里不好。
  可是今天他沒惹巫姒,是她先惹上他的,所以他可忍不住了,不管粗的、野的話,一律罵了出口。
  屈偃微微變了神色,正想阻止好友繼續說下去,耳邊已經聽到泗湘的反擊――
  “我是不懂你這樣窮兵黷武,對大家有什麼益處?明明知l道眼前這步棋走下去的結局是兩敗俱傷,為什麼還要堅持己見?”
  “如果能撂倒暴秦,兩敗俱傷又有什麼關係?亡國之痛,我們要秦國血債血還,又有哪里不對?”
  兩敗俱傷也沒關係?!她覺得熊鉞這種態度簡直是草菅人命了!
  “你拿什麼去讓秦國血債血還?你的?!還是更多百姓的生命?亡國是很悲癰,但沒必要因為這樣,就把你們的人都推去送死!”
  “你這娘兒們講這什麼話?我推誰去送死了?我說的是復仇大義!”熊鉞大聲咆哮,臉孔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
  “復仇需要犧牲,不是嗎?”  
  “犧牲是值得的!”
  “如果你們的人都死光了,也算值得?”  。
  “你這……”
  兩人爭執不下,眼見熊鉞就要有更不堪入耳的話要爆發,屈偃立刻出來打圓場――
  “好了,到此為止。”
  他看了泗湘一眼,她立即會意,起身一聲不響地走出草屋。
  “你給我站住!你是個什麼東西?敢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你給我站……”熊鉞怒氣騰騰的瞪視著她的背影,狠戾的眼神像要殺人一樣。
  他覺得巫姒自從複生之後,更加討人厭了。簡直到了他無法容忍的地步!
  之前的巫姒雖然總讓他覺得芒刺在背,但至少她還不會當面跟他作對。自從她死而復活之後。仿佛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態度強硬而牙尖嘴利、變得讓他開始想除之而後快!
  “別嚷了。”屈偃突然覺得頭有點痛,長指揉揉眉間。
  熊鉞轉過頭來,又憤怒地重擊了桌子一下。
  “你也看到了,她說的那是什麼話?我真懷疑她不是楚國人,而是秦國派來的好細!”
  屈偃微微皺了皺俊眉。“熊鉞,這話說得太重了!”
  “我說的話重?那難道她剛才對我說的話就不重?你也聽到了,她簡直把我當成害人的劊子手!
  我一心只為了替楚國復仇,我最壞人嗎?我有壞心嗎?不是我自己好戰,我是為了那些現在被囚禁在咸陽當奴隸的人們、那些當年為了抵抗秦兵入侵.而戰死沙場的人們!
  如果說我不是為了楚國,而是為了私欲,就叫我不得好死!”
  “熊鉞,別這樣。我替姒兒向你賠罪,暫息雷霆吧!”
  “屈偃!像她那樣的人,你還要跟她在一起嗎?我怕她遲早會腐化了你的靈魂!”
  他之所以不希望看到屈偃和巫姒在一起,主要就是怕屈偃被她洗腦!
  屈偃淡然一笑。“沒這麼嚴重,我瞭解她,她沒有惡意。”
  “她沒有惡意,那是我懷著一肚子壞主意了?”
  “她剛才說的話,是為了我們的人民著想,你能說她的本意不善良嗎?”屈偃不禁要為泗湘說話。
  “哼!婦人之仁!婦人之仁!”熊鉞完全不以為然。
  屈偃歎了一口氣。“唉……不提這些,我們再另想其他的策略吧!”
  “說來說去,你還是覺得我剛才的計畫不好?”熊鉞對好友瞪大了眼。
  “是不夠好,你應該要承認。再想想吧!”屈偃以手支額,閉目沉思,表示不願意繼續跟他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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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泗湘坐在房中,對著微弱的燭火縫製屈偃的衣裳。
  回想起今天和熊鉞起的衝突,她心裏有些高興,也有些不安。
  有這樣的開場,她接下來要勸說屈偃,就不用為不知從何說起而煩惱;可是屈偃對於她今天的行為。
  會有什麼反應呢?
  屈偃是溫柔的人,一直對她很好,自然是不會責怪她;然而大概也不會認同她的看法吧?
  懷著不安的心情,她冒著濃重的露水跑到書齋去找屈偃。
  “夜深了,你還沒睡?”屈偃抬眼看她踏進房門,態度跟平常一樣。
  “嗯。”
  “有事嗎?”他微笑地問,隨手卷起桌上的地形圖,收到一旁。
  泗湘望著他,覺得他應該有話要對她說,可是他的態度卻像是今天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怎麼了?”他收好地圖,看到她望著他一語不發,便仲手召她過來自己身邊,親昵的握著她的手。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她奇怪的問。
  “什麼話?”
  “今天我和熊鉞吵架的事。”
  “喔,那件事,不要放在心上。”
  “熊鉞應該很討厭我。”
  她老早就感覺得出來,熊鉞對她很有成見,不過她也很不喜歡他,剛好扯平!
  屈偃微微一笑。“他只是不喜歡別人反駁他的意見,以後你不要再跟他作對就沒事了!”
  “不可能!”泗湘搖搖頭。
  屈偃神情微變。“怎麼說?”
  “我不喜歡他的作法,那是草菅人命!”
  而且……說不上來為什麼,她隱隱覺得熊鉞有些奇怪。他是真的因為復仇心切,才會那麼積極地把他們自己的人民推向犧牲之路嗎?她實在很懷疑!
  雖然她不懂面相,但再怎麼看,她都覺得熊鉞絕對是自私自利勝過於急公好義的人。
  屈偃沈默了一下,臉上的微笑稍稍收斂,但態度還是十分溫和。
  “熊鉞復仇心切,想法比較激進,他的確有不對的地方。但是,要復仇血恨,犧牲總是在所難免。”
  “你們……你們不能放棄仇恨嗎?”
  屈偃驀然放開她的手,站了起來。
  他慢慢走到窗下,望著窗外那沉睡在原野上的山脈。
  “不可能的!”他歎息似的說。
  “為什麼?…
  “秦人滅了我們的國家,將我們王室的成員俘虜到咸陽當奴隸。你說這樣的仇恨,能不報嗎?”
  “可是,以你們的兵力,根本不是秦朝的對手。”
  雖然這話有些殘酷,她也不能不說。
  “即使知道以卵擊石,沒有活路,也不能不為。”
  他說的有些無奈,卻堅決異常。
  “如果你死了,那我……”望著他的背影,她不禁流下眼淚。
  屈偃回身,憐愛的將她拉人懷中。
  “不要這樣。事情還沒有到最差的地步。”他安慰的說。
  “可是……”
  “我不想談論這個問題。”
  泗湘見狀,不便再堅持,只好沈默地依靠在他懷中,但腦中還是不斷回繞著刺秦的問題。
  她想起史書上的記載,那些揭竿起義以及在博浪沙試圖刺殺秦始皇的人們,全都……
  她想到了屈偃的死。他可能被秦軍萬箭穿心、可能被踏死在馬蹄下、可能被斬首示眾、可能……
  她不禁顫抖,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縮人屈偃的臂彎下,緊緊地抱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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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她還是很早就起來了,為了替大家準備早飯。
  有部分的人在山上負責砍竹子做竹箭,因此早飯做好之後,她也必須提著那些糧食上山去。
  平常都有人會代替她跑這一趟,省得她辛苦,但今天她決定自己送上去,順便散散心。
  她提著三大籃乾飯鹹菜,順著山問的石子小路爬上山去。
  清晨的時候下了一點小雨,所以草上都沾著水滴,等到她走到眾人砍竹子的地方時,她的鞋子和裙擺已經濕透了。
  眾人看到她出現,都相當的高興,紛紛丟下釜頭向她圍過來。
  她一邊把糧食分給眾人,一邊和他們閒話家常。
  “巫女,我們聽說你昨天和熊將軍吵架?”
  “你們都知道啦?”她沒料到熊鉞這麼大嘴巴,不由得有些尷尬。
  “熊將軍氣得要命,四處嚷給大家聽,我們都聽的一清二楚!聽起來巫女也是為了我們好嘛!不希望我們丟掉性命!”
  “是呀,我們聽了之後,心裏是很感激巫女的!”
  “巫女是心地善良的人,對我們又好。當然是不願意我們為了打仗而犧牲!”
  “這沒有什麼,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活的奸的。”
  聽到眾人向她道謝,她有點不好意思。
  “巫女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死的!”
  “為什麼……這麼有把握?”
  “因為我們一定贏!熊鉞將軍說的,只要我們複國的心很堅定、夠團結,不管什麼敵人都打敗不了我們!”大家信心滿滿又帶著點驕傲的說。
  泗湘愣了一下。
  “你們這麼相信熊鉞的話?”眾人的自信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們的兵力和秦朝相差多少?
  “當然!熊將軍的父親、祖父都是我們楚國有名的大將,他們活著的時候不知道為了我們楚國打過多少次勝仗,熊將軍是他們的子孫,當然也是很厲害的。
  在熊將軍的領導下,我們一定所向無敵r
  “這……”她驚訝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有自信是好事,可是信心堅定到這樣的程度,是不是有點自大了呢?她簡直覺得熊鉞是在愚弄人民!
  如果在熊鉞的領導下,楚軍真的所向無敵,那秦國又是怎樣減掉楚國的?這樣沉痛的失敗,他們都不記得了嗎?
  當然,以寡擊多卻勝利的史實不是沒有,就像句踐複國,但這不能~概而論。
  秦朝現在氣勢鼎盛,國勢如日中天,不是單憑著一千多人的信心和決心就可以擊垮的。
  她覺得熊鉞是在欺騙他們。如果讓他們知道成功的機會渺茫,他們還會這樣急於戰爭嗎?
  熊鉞的心計放得成功,但是也夠毒辣!這是羊入虎口啊!
  “巫女,難道你覺得我們不會贏嗎?”看到泗湘在發呆,沒有附和他們的話,眾人忍不住問道。
  “啊?我?不……我沒有這麼想。”眾人的信心這麼強烈,她實在沒有勇氣當面打擊大家的士氣。
  “那巫女也覺得我們一定會贏 ?”
  “這……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她說不出實話,也說不出謊話,只好狼狽的落荒而逃。
  她匆匆離開眾人。一個人在林間的山路快步的走著。
  原來她也是懦弱的人!那又怎麼能責怪熊鉞欺騙大家?
  正在心中責怪自己,她突然聽到一陣不尋常的風聲,從樹林中破空而來。
  下意識往旁邊一閃――咻的一聲,就看到一枝竹箭插在她身邊的樹幹上。
  她嚇了一跳,如果她剛才沒閃,這枝箭九成九是插在她身上了!
  還沒想完,又聽到咻咻兩聲,她慌張之下,腳踩落空,從小路旁的山溝摔了下去。
  山溝沒有很深,可是她扭傷了腳,身上也被枯枝荊棘劃破數處。
  她忍著淚,坐在山溝中等了許久,猜測剛才放箭的人大概已經離開,這才慢慢的從山溝爬上來。
  是誰要她的命呢?連發三箭,是對她的警告,還是真的要置她於死地?
  難道是秦兵又侵入此地,見她沒死,所以不肯善罷甘休?
  泗湘忍痛走到剛才被箭射中的那棵樹旁,看看那是什麼箭。
  她發現,居然是楚國人自製的箭!
  是自己的人要殺她?她的心不禁涼了半截。
  兇手是剛才那些和她談話的人們其中之一嗎?為什麼?
  她拖著嚴重扭傷的右腳,一拐一拐的往山下走,心裏既恐懼又難過。
  不可能!那些善良純樸的人們,不可能對她下這種毒手!她也沒有得罪過他們,除了――熊鉞。
  她明白,熊鉞絕對有殺她的理由,依他跋扈的個性,剷除異己是理所當然的手段。
  可是,只因為她反對他的意見,熊鉞就要殺她嗎?她認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不過,如果真的是他,那她在這毽的處境就很艱難了。
  熊鉞孔武有力,如果真要她的命,是易如反掌!
  想到這裏,泗湘不禁苦笑了一下。
  她穿越時空來到這個時代,是為了拯救自己的愛人和人民,完 汕笆牢賜瓿傻男腦負馱鶉巍?墒牽 如果她先讓別人給殺死了呢?那就太可笑了!
  如果是巫姒,她會怎麼做呢?自求多福,還是作出反擊?
  泗湘垂著頭緩步慢行,腳踝痛得讓她覺得自己快走不動了。
  “姒兒!”
  她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抬起頭來,看到屈偃正快步向她走來,臉上擔心的神情,讓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呢?”他心疼地抱著她。
  泗湘很快的擦去眼淚。“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
  “快中午了,不見你回來,我擔心你出了意外,所以四處找你。告訴我,怎麼回事?”他以潔白的袖袂替她擦乾淨臉上的淚水和污泥。
  她本想告訴他,有人射箭企圖殺害她的事。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她不想讓他為她擔心,況且,她也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是何人所為。
  “我看到山溝的邊緣長了一朵很奇特的花,想把它摘下來,結果一不小心就滾下去了,扭傷了腳。”她說了謊。
  “真是,這麼大了,還像小孩子。”屈偃憐愛地輕撫她的臉頰。
  “我也沒想到我會滾下去啊!早知道會摔成這樣。
  我就不去采花了。”
  “花長在哪里?我摘給你。”
  “不用了,那朵花被我弄壞了。我們回去吧。”
  屈偃點點頭,蹲下來仔細看看她的腳。
  “你還能走嗎?”
  “可以。”她硬著頭皮逞強。
  “我背你。”他笑了笑,沒說什麼,轉身將她背在背上。
  “謝謝你。”她微微紅了臉。
  她這麼大了,還讓人家背,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以後不要一個人到山上,我不放心。”
  “不會有事的。”她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裏也有些不安。
  如果今天要殺害她的人,真的是熊鉞,那他一定會再找機會下手。下次,她能逃得過嗎?
  下山之後,泗湘遠遠看到熊鉞站在湖邊練兵。不自覺打了一個冷顫。
  “怎麼了?”屈偃感受到她的顫抖。
  “不,沒什麼。”她連忙說道。
  屈偃將她背回房間,放置在床邊。
  他脫下她的鞋襪,在她腳踝敷上藥膏,細心推拿。
  “痛不痛?”
  雖然額頭上因疼痛而沁出了冷汗,她還是搖搖頭。
  推拿好了之後,他替她那些被荊棘樹枝劃破的傷口清洗敷藥。
  藥粉接觸到傷口的刺痛感,讓她忍不住叫出聲。
  “會痛吧,看你下次還要不要摘花。”他輕笑韻說。
  泗湘勉強笑了笑。
  上完藥之後,屈偃便要離開,讓她自己在房裏休息。
  “偃,你要去哪里”望著他正要離開的背影,她連忙問道。
  “回書齋。”
  “我也要跟你去。”
  “你不休息嗎?”
  泗湘搖搖頭。“我想待在你身邊。”
  留她自己一個人在房裏,萬一熊鉞趁別人不注意偷潛進來,她不就沒命了?
  “拿你沒辦法!”屈偃折回來,彎身抱起她。
第七章
  那天受到襲擊之後,泗湘就儘量待在屈偃身邊。
  熊鉞見到她的時候,也總是瞪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雖然她不能確定那天對她射箭的人是誰,可是她對於熊鉞並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她每次見到他,總是有不好的預感。
  當熊鋱在大發議論的時候,她不發一語。就算有時候他的言論實在狂妄過頭,她還是不表示意見。
  一來,她不願讓屈偃為難;再來,她覺得頂撞熊鉞,會對她的生命造成危險,因此,她能不說話,就儘量不開口。
  看到她的沈默,熊鉞很得意,一副他的見解是天底下最公正的至理,無人敢反駁的樣子。
  他偶爾會以眼神對坐在屈偃身後的她挑釁,但她不理他。
  今天收到消息,秦始皇巡行即將來到南方。
  熊鉞認慕這是天大的好機會,因此他極力主張出動所有的人馬去襲擊秦始皇。
  屈偃聽他說得口沫橫飛,仍舊一言不發,逕自盯著地圖沉思。
  “你為什麼不說話?”熊鉞結束了一大段落精彩的狙擊計畫,才對著屈偃問道。
  “我在想,你所說的可行性。”屈偃慢慢地抬起頭來。
  “這有什麼好想的,去做就是了!想東想西,等你想好,秦始皇的鑾駕都過去了!機不可失、機不可失啊!”
  “動員全部的兵力,不能不謹慎。我一直覺得,贏政巡狩天下,身邊的防禦兵力必然比在咸陽宮時嚴密數倍!”
  “這怎麼可能!他能把秦國的軍隊帶著跑嗎?”
  “他明知道自己身上背負著六國人民的仇恨,還敢四處巡行,恐怕有什麼陰謀。”
  “陰謀陰謀!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這也怕、那也怕,我們什麼時候才報得了仇!”
  一直安靜得像不存在的泗湘,驀然開口:
  “有命才能報仇,像你這樣急著去死,對大局有什麼幫助嗎?”
  她本來是不想說話,但看到熊鉞對屈偃不太禮貌,她實在忍不住了。
  “你說什麼?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你才急著去死!”
  泗湘冷冷笑了一下。“我急著去死,可惜光憑那三枝箭,我是死不了的。”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直覺熊鉞對她有惡意。她無法看穿他的心,但她看得到他心機深沉的眼神。
  他的眼神告訴她――他要她死。
  她知道繼續跟熊鉞作對,他絕對不會放過她,不過,她不打算示弱。
  如果她怕了那三枝箭,她超越兩千多年的時間來到楚國,就完全沒有意義了。何況,不阻止他們抗秦,屈偃必然會犧牲;屈偃若死,她也不願意獨活。
  她仔細地觀察熊鉞的反應,看他會不會露出什麼破綻。
  要是證實那夭暗中放箭的人是他,她絕對會反擊!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三枝箭?我不知道!”
  熊鉞揚起頭來,十分冷靜的樣子。
  “喔?原來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好嗎?”她唇角微抿,露出嘲笑的神情。
  “姒兒。說清楚。”屈偃望著泗湘,眼神充滿不解。
  泗湘銳利的眼神瞥了熊鉞一眼,臉上的神情仿佛能夠看穿他的內心。
  熊鉞霍然站起來。
  “我沒時間在這裏聽你這瘋婆子說瘋話.哼!”他袖子一甩,大步的走了出去。
  她看著他的舉動,心裏有數。
  “姒兒,怎麼回事?”
  “沒什麼,我跟他開個玩笑。”她掩飾的說。
  她和熊鉞的恩怨,不想讓屈偃知道。她知道屈偃一定會保護她。可是對手是他的好友,她不願使他為難。
  屈偃沈默地凝視著她一會兒,突然說道:
  “我有一種感覺。”
  “什麼?”
  “你越來越像以前的巫姒。”
  “是嗎?為什麼這麼說?t.她有些驚訝。
  她一直以為,巫姒雖然是她的前世,可是畢竟巫姒是巫姒,她是她,兩個人一定會有差異,沒想到屈偃居然會說她像巫姒。
  難道是因為最近她總是想著,如果自己是前世的巫姒,她會怎樣對付熊鉞的關係嗎?
  “你和熊鉞說話的時候,那種冷漠的神態跟語氣,讓我以為自己看到了以前的巫姒。你不覺得自己的個性有些改變?”  
  “這我沒發現。可是你說冷漠的神態,我只有在面對熊鉞的時候才會這樣,因論我討厭他。”她坦白的說。
  “我想也是。我搞不懂你和熊鉞之間是怎麼回事,仿佛前世有仇似的。”屈偃說完.搖頭笑了笑。
  前世有仇?聽到這句話,泗湘好像隱隱想起了什麼。
  她問道:“我的前世對熊鉞的態度是怎麼樣,你知道嗎?”
  她懷疑自己現在之所以會對熊鉞充滿反感和戒心,搞不好是受到前世殘存意識的影響。不然,為什麼在這麼多人裏面,她獨獨討厭熊鉞?
  “我不清楚。巫姒從來不對任何人表示自己的意見.她和熊鉞,向來也沒有交集。”
  “沒有交集,不代表沒有意見。”她說。
  屈偃點點頭。“或許吧。我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巫姒,所以不能明白她的想法。不過,我感覺熊鉞有些忌憚巫姒。”
  “忌憚?為什麼?”
  “能擔任巫女的,都不是普通人,大概他是害怕巫姒的某些力量。不單是他,很多人對於巫姒都是敬而遠之。”
  泗湘聽他這麼說,冷冷一笑。
  “我可不覺得他劉我的態度是敬而遠之,反而像是惱羞成怒,欲除之而後快。”
  屈偃從她的話中聽出異樣,他俊眉微蹙。
  “欲除之而後快?姒兒,我想知道,熊鉞是不是曾經對你做過不禮貌的舉動?你剛才提到的三枝箭,又是什麼意思?”他關心的問。
  “沒有什麼,你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真的有事。我會跟你說。”
  在她和熊鉞之間的衝突明朗化之前,她不願意讓屈偃擔心。
  屈偃見她不願意說,也不追問,繼續研究眼前的地圖。
  “偃,目前你打算怎麼做?”
  他沉吟一下,說道:  “我不能讓大家去冒險,所以,我打算自己前往。”
  “什麼?!”.
  “如同熊鉞所說――機不可失。雖然不能讓大家涉險,但我可以自己前去試探。”
  “這很危險,如果秦始皇早就設下天羅地網,等候意圖刺殺他的人呢?”
  “我必須一試。”
  “試?這是送死!”袁泗湘望著他,眼中的淚流了下來。
  屈偃不自覺地回避她的淚眼。
  “我別無選擇。”他說。
  “你有別的路可以走,沒必要一定要讓自己做這樣的犧牲!”
  “姒兒……”他無言的抱著她。
  他也不願意捨棄她,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可是亡國之恨,他能不報嗎?
  “你如果死了,我怎麼辦?”
  他摟緊她,  “為了你,我會儘量……活著回來。”
  他只能給這樣的承諾。
  “你能不能再考慮?不是非這樣做不可啊!”眼睜睜看著他去犧牲,她實在做不到。
  “過幾天探子會回報贏政巡行的詳細路線,屆時再看看。或許……有別的方法。”
  她不相信!她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等到他得到詳細路線圖,一定會一聲不響就自己跑去報仇的!
  泗相閉上淚眼,冷靜尋思阻止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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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她不再整天黏著屈偃,相反的,她常常跑到遠方的瞭望台。
  這個瞭望台建得很高,日夜有人在輪班,每批五個人。
  他們每天居高臨下,觀察四周的動靜。
  袁泗湘已經打聽清楚,四方的探子以飛鴿送來的重要情報。都是由顧守瞭望台的人負責接收,因此,她每天都跑來跟這些人套套交情。
  這些人知道巫女的身份非同尋常,也知道她和屈偃的關係,因此對於她的到來,他們受寵若驚,也非常高興――因為巫女除了會跟他們天南地北的聊聊,也常常做一些好吃的點心來給他們。
  很輕易的,袁泗湘就跟這些人混熟了。
  沒過幾天,瞭望台的人接到一封飛鴿傳書,她猜想屈偃在等的,大概就是這個了。她一定要把它弄到手!
  他們接到信函之後,由其中一個人負責送進去給熊鉞。
  泗湘連忙叫住他――
  “李大哥,等一等!”
  “巫女,有什麼事嗎?”老李恭敬地問道。
  “你那封信要拿去哪里?”
  “這是重要的軍事情報,要送去給熊將軍的。”
  “喔,你還要跑一趟,太麻煩了,我順便替你拿進去吧!我中午蒸了一些棗子甜糕,現在差不多好了,正要回去叫人送來給你們當點心呢!”
  旁邊的幾個人聽到棗子甜糕,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因為大家都忙著練兵、製造武器,沒有人專職負責耕種,所以他們的伙食都很差,每天只要能填得飽肚子就很萬幸了,更不用著望有甜點吃。
  “可是,熊將軍交代過,我們收到的任何信件都要親自交到他手上才行……”老李顯得有些為難。
  “你這麼說,是信不過我?還是熊鉞告訴你們,我會對信件動什麼手腳?”袁泗湘笑著說。
  “沒有沒有!熊將軍怎麼會這麼說呢?我也不敢懷疑巫女!”老李連忙解釋。
  其他四個人,大概是因為肚子餓了,而且也不敢得罪巫女,所以紛紛勸那個送信的人――
  “老李!你在猶豫什麼?巫女願意幫你送信,是你上輩子積德,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老李拗不過眾人施加的壓力,只好順從大家的意思,乖乖把信件交給袁泗湘。
  “那就勞駕巫女了。”
  “好說好說。我先走,你們等著吃甜糕吧。”袁泗湘握著信件,笑容可掬的離開了。
  “巫女慢走,我們不送了。”大家還在她身後揮手。
  她走到僻靜的地方,打開羊皮信一看,內容果然是秦始皇計畫在南方巡行的路線圖。
  看完之後,她立刻卷了起來,走到廚房,把它丟進爐灶中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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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屈偃再次接到探子的消息,秦始皇已經南巡結束,正在返回咸陽途中。大批軍隊從咸陽浩浩蕩蕩啟程,前往迎接始皇鑾駕。
  接到這個消息,屈偃不禁愕然。
  為什麼會這樣呢?情報延誤,是哪里出了差錯?
  屈偃還能維持冷靜,熊鉞卻是暴跳如雷。
  他立刻把那些在瞭望臺上負責接收情報的人統統找來,劈頭就先罵了他們一頓,卻是一點重點也沒有,罵得眾人滿頭霧水。
  屈偃不得不先揮退熊鉞,由他自己來審問。
  “哼!你們這群王八羔子,待會讓老子知道確實是你們耽誤了重要軍情,我就一個一個扒了你們的皮!”
  熊鉞氣呼呼地走到一旁,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兩隻眼還死瞪著他們。
  “之前,你們收到的任何一封信函,都有確實交給熊將軍嗎?”屈偃溫和的問。
  眾人面面相覷,有的人說有,有的人卻畏畏縮縮,不敢回答。
  屈偃看出哪些人神情不對,針對他們問道:  “如何?有什麼問題嗎?”
  那幾個神情怪異的人,正是那天將小羊皮信函拿給袁泗湘的五個人。
  他們知道自己並沒有確實將信函交到熊將軍手上,可是又不敢肯定是那封信出了問題,所以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如果照實說了,不僅可能連累到巫女,他們自己也免不了罪。
  “沈默是什麼意思?告訴我,有或沒有?”
  “還不快說!惹毛了我,就有你們好受的!”熊鉞不像屈偃那麼沉得住氣,在旁邊連連拍桌子。
  眾人正猶豫問,袁泗湘緩緩地走了過來。
  “不要為難他們,是我拿走了信函。”她平靜地說。
  “你!”熊鉞憤怒地拍桌而起。
  “姒兒。你為什麼……”
  “我會向你解釋。先讓他們走吧!”
  屈偃示意眾人退下,眾人立刻如逢大赦般跑走。
  “你給我說清楚!你劫走重要情報是什麼意思?”
  熊鉞眼睛活似要噴出火來。
  “很簡單,不要你們做無謂的犧牲。”
  “什麼無謂的犧牲?”熊鉞氣惱地說。
  “沒有致勝的把握,就叫無謂的犧牲。”
  “你!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會勝利?動不動就咒我們死。你安什麼心眼?”
  熊鉞瞪她,她也瞪了回去。
  “你死不死,我不管。至於其他的人,我希望他們好好活著。”
  “你這臭婆娘,別以為我不敢打你!”熊鉞氣狠狠的握緊拳頭,全身肌肉繃得死緊,仿佛隨時都會揮縟 頭。
  “你當然敢了,暗箭傷人你都敢,何況其他。”袁泗湘冷笑著說。
  “你……”
  “熊鉞,你先出去。”屈偃突然發出聲音。
  “好,屈偃,你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個婆娘,叫她不要太囂張!”
  熊鉞像一隻憤怒的大熊走出去之後,靜謐的書齋中只剩下屈偃和袁泗湘兩個人。
  “姒兒,你太胡鬧了!”
  “對不起,可是我不得不這樣做。”她願意道歉.但是對於自己做過的事,絕不後悔。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破壞了我的決定。”
  “我知道你打算做什麼,我不能眼睜睜看你犧牲生命。”
  “你對我沒有信心嗎?”
  “那你告訴我,如果當初你依照自己的計畫去行刺秦始皇,你有多大的勝算。”
  屈偃無法回答。他知道沒有勝算,但他更知道有些事,他不能不做。
  “秦皇這次巡狩天下,前往行刺而不幸喪生的六國義士有多少,我相信你比我還清楚。就算秦始皇不是利用巡行設下陷阱,企圖將天下心懷異志的人一網打盡,你告訴我,在那種天羅地網的守備之下,有多少人可以全身而退?”她繼續問道。
  沈默了一會兒,他說道:“我知道沒有退路,但……義無反顧。”
  “什麼義?”  
  “複國大義。”
  袁泗湘搖搖頭。“偃,你很矛盾。你明明比其他所有的人都清醒,為什麼還要拿一個虛幻的夢來催眠自己?你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以卵擊石,卻還要去傲,難道你以為你這樣殉國了,楚國就會振興嗎?”
  屈偃無語,臉上也沒有表情。
  “六國都亡了,就算楚國獨自振興,還能撐持多久?你出身貴族,讀過史書,一定知道,自從周朝禮制崩壞以來,天下烽煙四起,各國為了自己國家的利益,不斷挑起戰火,兵馥連年,人心已經厭倦了。過去七國爭雄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她試圖以道理來說服他。
  “你說的,我都懂。但滅國的仇恨,不能不報。”
  “為了報仇,把自己的命賠上去,你認為值得嗎?何況,賠了命,也不見得報得了仇?”
  “至少,我必須對得起自己的國家。”他冷靜的說。
  袁泗湘見自己怎麼說,都沒辦法動搖屈偃的決心,不由得無聲地流下眼淚。
  “但是你對不起我。”
  “姒兒……”
  “你想丟下我……你只想著你的國家……”她顫抖著聲音說道。
  屈偃皺了皺眉頭.眼中有不忍,但更多的是無奈。
  “你可以求仁得仁,輕易的死了。那我呢?你要我跟著你一起死,還是要我一輩子痛苦的活著?”
  “我對不起你,但你不能體諒我嗎?”
  “如何體諒?”
  “我身為楚國宗室,國家滅於仇敵之手,我有復仇血恨的責任。我不是沒有顧慮到你。但我別無選擇.你應該懂的。”他低聲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我懂。我都懂。你不是沒有顧慮到我,但你所謂的複國大義,遠遠比我重要,是不是?為了復仇,你隨時都可以捨棄我,是不是?”她冷冷的笑了,淒然的眼中卻沒有笑意。
  “姒兒!”他的眼神流露出痛苦,卻沒有話可以為自己辯解。
  “我前世死了,不忍見到你的覆亡,硬是等了二千多年,等待再一次重生的機會,為的是什麼?我讓自己投胎轉世的靈魂,穿越兩千多年的時光,再一次回到你身邊,為的是什麼?為了讓你遺棄我?”
  “我沒有想過要遺棄你。”
  “對,你沒有想過,但時間一到,你就會那麼做了,連想都不用想。”
  屈偃再一次無言以對。
  “偃,你知道嗎?其實死亡並不可悲。可悲的是生不如死地活著的人。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寧願安靜地死去,也不願這樣活著!”她雙淚交流,轉身欲離開。
  屈偃隨即抓住她的手,卻讓她輕輕掙開。
  “我想,你並不愛我。”她輕聲說道,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沒有追上前去,因為即使追回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他頹然地坐在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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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裏,屈偃仍未就寢,悄悄來到袁泗湘房外。
  他思索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但他還是央定來找她。因為他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
  可是袁泗湘並不在屋裏。
  屈偃立刻四處尋找她。找了一整夜,甚至連她受困過的湖上小島他都沒遺漏,可是就是找不到她。
  他擔心她出了意外,憂心不已。
  袁泗湘躲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在松林深處有一個瀑布,瀑布後方有一個天然的石洞,她就躲在石洞裏。
  和屈偃鬥氣之後,她灰心的出走。下意識就走到瀑布這兒。
  她憤怒,而且為自已感到悲哀,她希望冷靜下來,或者是想要自虐,所以跑到瀑布下,任憑強大的水柱沖襲,然後她發現了這個洞穴。
  坐在洞穴中,她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就只是靜靜坐著,腦袋一片空白。
  等到她回過神來,已經是繁星滿天。
  她沒打算回去,因為不願意見到屈偃,所以選擇繼續在洞中發呆。
  等到天亮,她木然的對自己笑了笑,她捨棄了屈偃一夜!
  原來要捨棄一個人,是這麼容易。那她當初何必為了屈偃.而苦苦等待重生呢?
  她太傻了!
  屈偃說,巫姒無心無情,但至少她還不忍心丟下屈偃,自己一個人死去!
  她越想越悲憤.又在洞中坐了一天一夜。
  連續兩天夜裏,她聽到矧偃在松林中倉皇呼喚她的聲音,她有些心疼他又為了她整夜不睡,可是她不願意回去。
  回去做什麼呢?
  勸屈偃放棄仇恨?她沒那能耐!
  第三天,又聽到屈偃呼喚她的聲音,她心軟了。
  這樣躲著算什麼呢?一千多條性命,她能不管?
  如果她恨屈偃,決心不再管他的死活,她最好是直接從眼前的瀑布跳下去,一了百了。但如果她還希望屈偃活下去,那她還是回去吧!也許事情還有轉機呢!
  她抱著一絲希望,走出了瀑布。
  三天來隻喝水,沒吃任何東西,她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了,可是她憑著堅強的意志,拖著沉重的軀體穿梭在松林,遇見了屈偃。
  “姒兒!”屈偃一見到她,二話不說,立刻沖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他緊緊地抱著她,激動的情緒讓他說不出話來。
  “我沒事。”她勉強泛出一個微笑,覺得自己虛弱得快支撐不住了。
  屈偃的情況並沒有比她好多少,這三天來。他不分晝夜地找尋她。
  他知道袁泗湘不會跑太遠,只是故意躲起來生他的氣。他不眠不休的尋找她,是因為擔心,也為了折磨自己。
  每當他想起她那一句――其實,你並不愛我。他就心如刀割。失去了平素的冷靜。
  還好,他現在找到她了,就像找回自己失落的心一樣。
  “對不起。”他沒有別的話說,只能向她道歉。
  袁泗湘笑了笑,松樹的陰影落在她的臉上,使她的笑容帶著一些慘澹。
  他還知道自己對不起她!她應該高興了,應該高興了……
  她乏力的閉上眼睛,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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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泗湘回來之後,雖然以前她所做的事情――為大家縫衣做飯,她依然每天照做,然而她沉思的時間卻變得很長。
  該做的事做完後,她一個人靜靜坐著發呆,不和別人聊天,也不再黏著屈偃。
  她不是不愛屈偃了,她只是在想,要怎樣才能阻止這群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的人們?
  說服不了屈偃,她感到悲哀,但她不能因為悲哀,就放棄希望。
  可是屈偃把復仇看的比生命還重要,她的希望在哪里?  
  坐在湖邊,呆呆望著平靜無波的湖面,她連歎息都感到無力。
  屈偃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靜靜陪她坐著。
  袁泗湘的轉變,讓他難過。
  他覺得,她在某些方面變得越來越像以前的巫姒――異常沉靜,但行事作風卻又比巫姒更加果決強硬。
  而且,她似乎不像從前那樣全心依賴他了,如果他要求她像以前一樣陪在他身邊,她可以跟他對坐一整天,而不說一句話。
  他知道她的沈默是對他的抗議,可是他沒有辦法讓她變回原來的那個_她,因為,是他先傷了她的心。
  太過於專心發呆,袁泗湘沒有發現屈偃在她身後。
  “你不愛我。”她突然發出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對她心中那個屈偃說話。
  屈偃聞言,心臟驀然揪緊。
  “不是這樣!”他低聲嘶喊,仿佛困獸的掙扎咆哮。
  袁泗湘嚇了一跳,連忙回頭。
  “你在這裏?”
  屈偃無言,將她鎖入懷中。
  只有緊緊抱著她,才能減少他的心痛。
  袁泗湘任由他抱著,沒有掙扎。
  她知道最近她讓屈偃很苦惱,但她也沒有比較好過。她終日沉思,可是怎麼也想不出來該怎麼做。
  “活著沒什麼意思,我陪你殉國吧!”她突然說道。
  “你不准死!”
  “唉……”她歎了一口氣。
  “可以為我活著嗎?”他怕她真的說到傲到,跟隨他一起死。
  為了國家,他可以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但他不能不愛惜袁泗湘的生命。即使他死了,他仍希望她代替他。好好的活著。
  “我為你活著,那你呢?”她淡淡的問。
  屈偃閉上眼,無話可答。
  她在他懷中低低地笑出聲。
  “笑什麼?”他問。
  “笑我自己。千辛萬苦,回到一個不屬於我的時代,然後活也不是,死也不是。”
  “我明白為了我,為難了你。”
  “不。是我為難了你。如果我沒回來這裏,一切都不會有問題。”
  “那我就遇不到你,也失去愛你的機會!”
  “有差別嗎?”她推開他,對他微笑。
  他在她的微笑中,看到了冷然與絕望。那股冷意,直透入他心底。
  “如果我死了,靈魂不知道還會不會回到原來的時代?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就不該穿越時空,徒費心力。”
  “你想遺棄我了嗎?”他問。
  “是你先遺棄了我。”
第八章
  她決定讓屈偃恨她。
  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但如果能讓屈偃和所有人都好好活著,讓他恨她也沒關係。
  以前總為了怕惹得屈偃不高興而有所顧慮,現在,她已經不在意了。與其見他平白犧牲生命,不如讓他恨她。
  下定了決心,她開始當眾駁斥熊鉞那個愚民的狂妄思想。
  “巫女,你最近和屈公子鬧翻了,是不是?”中午吃飯的時候,眾人一如往常地圍在她身邊,和她閒聊上幾句。
  “哦?你們聽誰說的?”她也不否認。
  “熊將軍說的。他還說了幾句粗話,我們可不敢照實告訴你。”他們壓低了聲音,好像怕誰聽到似的。
  袁泗湘笑了笑,她知道她現在和屈偃處得不好,熊鉞一定樂翻了。
  “原來是他呀!還不都是他害的。”
  “怎麼回事,巫女?”眾人發現有八卦可聽,又靠攏了一些。
  “熊鉞他欺騙你們,我看不過去,所以把氣都出在屈偃身上。如果不是熊鉞,我和屈偃一點事都沒有。”
  “熊將軍騙我們什麼?”
  “他常常說一些抗秦必勝的謊話,來給你們洗腦。
  其實,他是把你們當成一群待宰的羊,統統趕去送死。”她冷冷地說。
  “什麼!我們抗秦不會成功?”眾人聞言大驚。
  “巫女,你有什麼證據?是你的感應告訴你的嗎?”
  “為什麼我們不會勝利?”
  大家爭著想問清楚。
  他們向來對熊將軍的話是深信不疑,可是巫女畢竟是巫女,她具有通靈感應的能力,如果她已經預知他們抗秦必敗了,那他們不是白白送命?
  “天意。秦朝氣數未盡,你們的反抗只是徒勞無功,白白犧牲。”
  “氣數氣數,有誰看得到氣數?怎麼可以證明我們抗秦不會成功?”不相信的人硬著聲音提出質疑。
  一直以來,他們是那麼相信熊將軍的話,認為只要他們同心協力,就可以一舉打敗暴虐的秦國,搞他們的國家復仇雪恨;如今卻有人告訴他們,他們的努力只是白費,這叫他們如何接受呢?
  “不談氣數,我問你們最實際的問題,你們總共有多少人在這裏聚集,決心抗秦?”
  “一千三百多人!”
  “秦國的軍隊是你們的數十倍,武器的精良,也遠在你們之上;而你們只有竹箭。
  秦國聚集天下的財富,兵糧充足,而你們到目前為止所囤積的糧食,只夠支撐你們走到咸陽。你們到底要拿什麼跟他們作戰?”
  眾人不由得愣住了。
  這些問題,他們是有想過,可是熊將軍必勝的說法迷惑住他們。他們以為,只要聽從熊將軍的話,就一定會獲得勝利!
  見眾人沈默,袁泗湘繼續說道:“亡國是很悲痛,我瞭解你們想為死去的親人報仇雪恨的心。但如果今天不幸死去的人是你們,你們會不會希望自己的親人好好活著?
  如果今天你們有足夠的兵力跟秦朝對抗,我不反對你們將熱血灑在戰場上。但問題是,目前你們沒有絲毫的勝算啊!”
  眾人垂下頭來,有的眼中含著淚光。
  “難道我們國家被滅亡的仇恨,就這樣算了嗎?難道我們就必須忍辱偷生?”他們悲憤的說。
  “當然不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你們楚國人有堅決復仇的心志,上天不會辜負你們的。霸王將起,屆時風起雲湧,你們楚人終究會減掉暴秦,一把火燒掉阿房宮!”
  “真的嗎?”眾人聞言立刻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是的,只是目前時機還沒到,你們不宜躁進。”
  該說的都說完了,她逕自起身離開。
  她的這番話,使所有士氣大受影響。
  有些人完全信任她的話,決心等待霸王崛起的時機;有些人半信半疑,可是也不怎麼信服熊鉞的“抗秦必勝論”了。
  熊鉞看到這種情況,勃然大怒,立刻找上袁泗湘算賬。
  “臭婆娘,你又跟我們的士兵胡說些什麼了?你分明找死!”他擋在她身前,手掌按著劍柄。
  “我說的是實話。”她相當冷靜,對於熊鉞腰問的大刀,一點也不感到恐懼。
  “胡說!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省得你妖言惑眾!”
  熊鉞怒不可遏的拔出大刀.對著袁泗湘砍去。
  屈偃適時出現,單手握住熊鉞的手腕。
  “熊鉞,不准亂來。”他俊眉微皺。
  “你,你現在還護著她?!”熊鉞受制於他,一張臉頓時漲成紫紅。
  “姒兒罪不至死,你胡亂殺人,如何對所有的人交代?”
  屈偃出面干涉,四周又有很多士兵圍觀,熊鉞僵持了一下,氣憤的丟下手中大刀。
  氣怒的瞪了袁泗湘一眼,熊鉞一句話也沒說,大步的走開了。
  “姒兒,跟我來。”屈偃對她說道。
  袁泗湘依言跟隨在他身後,兩人沿著湖邊行走。
  走到四無人跡的地方,他才停下來,轉身面對她。
  “你跟士兵們說的話,我都聽說了。姒兒,你一定要干涉我的計畫嗎?”他的神情混合著壓抑的痛苦。顯得異常複雜。
  “如果你一定要認為我是在跟你作對,我無話可說。”她側開臉,不願面對他。
  “你不明白,報仇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她的不諒解,讓他感到痛苦;她的指責,更讓他心碎。
  “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真正的報仇,不必賠上生命,不必遺棄愛你的人。”
  屈偃心裏大受震撼。
  他上前一步,希望像以前一樣將她抱在自己懷中,她卻不著痕跡地閃開了。
  “我已經沒有愛你的資格了?”
  袁泗湘淡淡的一笑。“虛情假意就免了。”
  “因為我不能放棄仇恨,你就否定我對你的愛?!你……你這是為難我,也為難你自己!”
  “我是為難我自己,因為在你遺棄我之前,我必須逼迫自己先遺棄你!至於你,你曾真的為難過嗎?我可有使你為難的資格?”她故意對他冷言冷語。
  她冷淡的話語像刀風般,侵襲著他,一寸一寸割裂他的心。
  屈偃閉上眼睛,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眼淚在袁泗湘的眼眶中打轉。
  她知道她傷害了他,但……她有什麼辦法呢?
  已經做到幾近決裂的地步,依然無法動搖屈偃的決心,她真的絕望到穀底了。
  不想在他而前流下眼淚,她轉身打算離開。
  屈偃倏地抓住她的手。
  “沒有轉圈的餘地?”他哀傷的問。
  她深吸一口氣。“如果你沒有,我也沒有。”
  “即使整個楚國只剩下我一個人試圖復仇,我也不會放棄。”他的聲音異常低沉。
  袁泗湘掙脫他的大掌。
  “很好。也請你記得――我死也不會原諒你!”
  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身影,屈偃首次質疑自己,就這樣失去他最摯愛的人,真的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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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屈偃正式決裂之後,她的作法更激烈了。
  她把眾人好不容易做好的十萬枝竹箭聚集在_一起.放把火燒得一乾二淨。書齋裏所有關於秦國的地圖,她也找出來毀屍滅跡。
  她覺得自己有些瘋狂,但不願意停止。
  她相信,如果是巫姒面對這樣的挫折和絕望,也會採取跟她一樣的手段。
  她還經常前往瞭望台,焚毀往來的書信。但看到每一封屈偃或熊鉞想要發出的信函。在她手中化成灰,卻不能使她快樂一些。
  因為她知道,這只是最消極的作法,對於實際情況沒有絲毫幫助。
  而且,她知道自己這麼做,為難了瞭望台的所有士兵。
  他們是最無辜的,可是因為她的任性妄為,使他們陷入了兩難:既不敢阻止她燒信,也不敢讓屈偃和熊鉞知道來往信件都被銷毀的事實。
  她無意使他們為難,但也不願意停止這樣的行為,因為這是她對屈偃最消極的抗議,以及對熊鉞最積極的挑釁――
  她和屈偃已經正式決裂,接下來,就換熊鉞了。
  她拿屈偃沒辦法;但對於熊鉞,她不相信她奈何不了他!
  原本她就懷疑熊鉞居心叵測,包藏禍心;在瞭望台截毀信件的十幾天之中,竟真的讓她意外發現熊鉞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熊鉞會對巫姒心存忌憚。並且處心積慮想除掉她了。
  他根本是做賊心虛!
  手中握著把柄,她在等待熊鉞來跟她談判。
  連續十幾天沒有來自各地的線報,屈偃終於知道袁泗湘擅自焚毀情報的事。
  對於她的行為,屈偃一句話也沒有說;而熊鉞則是快被她氣死了,他決定要殺掉她!
  他找上袁泗湘,持刀攔住她的去路。
  袁泗湘微笑的看著他,不等他宣佈她的罪狀,就先說道:
  “怎樣,想殺人滅口?想掩飾自己的心虛嗎?”
  “我他娘的哪里心虛了!”他又輕易被她激怒了。
  “你心虛,因為你欺騙眾人的事實被我揭穿了。如果我活著,你就不能繼續你的陰謀,所以你要殺了我。”
  “你說我有什麼陰謀?”他突然變了神情,陰惻惻的問。
  “想為自己的父祖報仇,當然不能算是陰謀;但如果說你眼紅秦始皇稱帝,企圖取而代之,因此利用眾人打天下,這就是陰謀了。”她平靜的說,臉上卻沒有了笑容。
  “嘿嘿,你果然還是以前的巫姒,具有洞悉人心的力量。可惜知道得太多,就是你命不長久的原因。”
  袁泗湘不理會他的恐嚇,繼續說道:“你得罪我,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你連屈偃也利用,我就不能原諒你。”
  “哈,可笑!你現在還想著屈偃?你在他心中不值一個屁,還這樣掛念著地,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屈偃寧願死也不要你,看看你自己多可悲、多可笑!”
  面對熊鉞惡意的嘲笑,袁泗湘無動於衷。
  “我有一封信,在一個我很信任的人手中。我死後,他會把那封信交給屈偃。你想不想知道,那封信裏面寫了什麼?”
  “什麼?”
  “什麼也沒有,不過,信中信一則是一封你勾結齊國野心分子的書信。那裏面全是你親筆所寫的荒唐可笑的皇帝夢!呵呵,寶物還沒得手就在大談分贓,我真是服了你了。”她唇角微勾,眼神充滿嘲弄。
  “怎麼可能!那封信……”熊城臉色驟然改變。
  他沒有想到她除了燒毀各地傳回來的軍事情報。
  居然還暗中取得了他交代士兵發出的信函。
  “沒錯,被我攔截了。不要忘了,我是有前科的人,你對我也太放心了。”
  自從她四處宣揚抗秦沒有勝算的事實之後,熊鉞在所有士兵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要攔截他交到士兵手中的秘密書信,對她而言並不是難事。
  “可惡!”熊鉞氣腦加上羞怒,持刀上前。
  “想殺我,請便。只是動手之前,你要想清楚――我死了,那封信到了屈偃手中,你也活不成。”她無畏的昂首而立。
  熊鉞想清楚情勢對他確實不利,他頹然的放下持刀的手。
  “我認栽了。你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屈偃如果親手殺了你,必然大快人心,但這樣一來,屈偃會難過,我不忍心見他悲傷。
  你回頭吧!”
  “回頭?”
  “不要再心存妄想了,遣散眾人,回家種田去吧。”
  眼見沒有選擇的餘地,熊鉞只好先點頭。
  “好,我答應你,但那封信,你得當著我的而銷毀!”
  “當然,明天午時,我會依照約定。”她說。
  隔天午時,袁泅湘交給熊鉞一封信。
  熊鉞接到手之後,迫不及待地點火燒毀。
  親眼看著那封信燒成灰燼,隨風消逝,熊鉞才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
  立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袁泗湘心中若有所思――
  像野火燎原般的狼子野心,是不會輕易熄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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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天深夜,袁泗湘踏進屈偃的房間。
  她無聲無息地走到他床邊.凝視著他,眼神是無盡的溫柔。
  看著他連在睡夢中也不安穩的俊顏,她心疼地流下淚來。
  很想撫平他眉問深愁緊鎖的刻痕,但她始終沒有伸出手,唯恐驚醒了他。
  “偃,要怎樣才能化消你心裏的仇恨?你的責任感太過沉重了,那是無形的枷鎖,鎖住了你,也鎖住了我。我的死亡,是否能將你從枷鎖中解放出來?
  天知道我從來不願意放開你的手,但……那將是我最後的籌碼。”她自語。
  佇立了許久,她心裏萬種情緒如波濤翻騰,促使她想再握握他溫暖的大掌、想再親吻他溫柔的雙唇……好幾次,她幾乎要碰到他了,卻又一再提醒自己不能驚醒他。
  如果他現在醒了,他們也只能相對無語,淚千行
  她霍然轉身,不願意繼續看他,怕他溫柔的容顏會讓她心軟。
  心軟的結果,只能眼睜睜看他走向死亡。
  她寧願死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和來時一樣,她又靜靜的踏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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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泗湘一如往常,將乾飯混合鹹菜揉成飯團,送給眾人當早點。
  兩個士兵幫忙她提著幾個裝滿飯團的竹籃,一起走到眾人築牆的地方。
  大家接過熱騰騰的飯團,準備開動。
  就在這個時候,熊鉞突然大嚷著奔跑過來――
  “不准吃!飯裏有毒!”
  眾人聞言都不由得愣住,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有幾個人已經咬了幾口咽下去。
  “不要吃,這個吃裏扒外的賤人在飯裏下了毒,要害死我們大家!”熊鉞指著袁泗湘,嚴正控訴。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些吃下飯團的人突然口吐鮮血,痛苦的掙扎了幾下,白眼一翻,回天乏術了。
  其他人見狀,嚇得立刻丟掉手中的飯團,難以置信的看著袁泗湘。
  “巫女,你……”他們實在不敢相信.巫女竟然在飯中下毒!
  袁泗湘看了一眼中毒而死的那些人,又看了一眼熊鉞,心中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好狠毒的心!她放過他.他卻不肯放過她,還連累了無辜的人。
  袁泗湘怒目瞪視熊鉞,沒有替自己辯解。
  “各位!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巫女了!她被秦朝的人收買,企圖惑亂我們的軍心、動搖我們的士氣,好讓秦朝的大軍將我們趕盡殺絕!
  現在她見自己欺騙大家的言語起不了作用.所以癰下殺手。謀害我們的士兵,我們絕對不能放過她!”
  熊鉞拉高嗓門,將這些話傳人每個人的耳中。
  “巫女……巫女不是這種人!”有些人大著膽子替她辯解。
  “誰說不是!事實擺在眼前,難道這些飯團不是她做的?”
  “可是……”
  “好了!誰也不准多說!把這奸細捆綁好,押下去監禁,本將軍要好好審問她!”
  屈于熊鉞的威勢,大家不敢繼續替巫女說話,但也沒有人願意上前動手捆綁她。
  “你們這些沒有用的廢物,都是白吃糧的!本將軍自己來!”
  熊鉞憤然伸手要抓拿袁泗湘,卻被她一手拍開。
  “我自己會走。”在那些無辜被毒死的人面前,她知道自己百口莫辯,所以也不再多說。
  袁泗湘被關進地牢裏,而熊鉞連審問都沒審問,就決定今夜要當眾燒死她。
  屈偃得到消息,立刻闖入地牢看她。
  袁泗湘背對著他,面牆而坐。他心痛不已地站在她身後。
  “姒兒,不是你,對不對?”
  她閉著眼睛,沈默不語。
  屈偃上前,雙手激動的握住她瘦弱的肩膀。
  “姒兒!你不可能殺人的,告訴我實情。”
  不論屈偃怎樣說,她還是不願意開口說話。
  “你告訴我,人不是你殺的,毒不是你下的,我馬上就可以帶你離開這裏。姒兒!跟我說話好不好?”
  袁泗湘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兀自靜坐,神情也是一片平靜。
  “姒兒,不要承認自己沒有犯下的罪過,你不說話,是把自己逼向死亡,我想救也救不了你。”
  殺人償命雖不是他走下的法律,但他不能不遵守。
  如果袁泗湘不肯為自己辯駁,殺人的罪名扣在她頭上,他也沒辦法挽救。
  袁泗湘的沈默,讓他心慌,他從背後緊緊抱著她。
  “姒兒,跟我說話……”  
  他知道袁泗湘不可能會下毒害人,可是她偏要這樣懲罰他。為什麼?
  她堅定的沈默激怒了他,向來溫文爾雅的屈偃驟然一手握拳,重重的擊在石地上,瞬間鮮血四濺。
  袁泗湘終於回過頭來,她隱隱含著淚光的美目在看見他的鮮血的瞬間,眼淚直流了下來。
  “你現在明白我的無奈了?自己想死的人,你沒辦法讓他活……”她語調悲哀的說。
  “姒兒……”
  袁泗湘心疼的捧起他的手,一言不發,撕下自己的袖子替他細心包紮。
  包紮好了,她緩緩放開他的手。
  “你走吧,你有你的選擇,我有我的選擇,不需要為我難過。”
  “你一定要這樣懲罰我?”
  她轉身回復原來的姿勢,不再說話。
  屈偃僵了許久,明白無法挽回,便站起身。
  她不再阻攔他殉國的心願,自己卻也選擇了死亡;他們兩個人,真的都求仁得仁嗎?
  是否……他們都太執著了?
  屈偃神情黯然的走出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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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中,屈偃的心悶痛而紊亂。
  他明白袁泗湘不可能會做出下毒害人的事,可是,她卻不為加在她身上的虛有罪責稍作辯解。
  她像是認了命――不,與其說她是認命,不如說她是打算借此結束自己的生命。
  難道因為他不肯放棄仇恨,所以她也不願意活了嗎?她實在太傻了!
  他身為楚國貴族,和楚王是同姓的宗室。楚國滅亡,他有為國家復仇雪恨的責任,不這樣做,他對不起死掉的楚王,也對不起被囚禁在咸陽當奴隸的宗室族人,他是別無選擇!
  可是泗湘不同,她絕對有好好珍惜生命的理由.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不願意體諒他的不得已,而代替他好好活下去?
  在他來說.他死了無所謂,但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要她活著,他從容赴義就沒有遺憾。
  如果她先他而亡,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不行!她不能死!
  屈偃站了起來,命人去把熊鉞找來。
  “找我有什麼事啊?”
  終於把巫女囚禁起來,熊鉞可是掩不住滿面春風,他笑著踏進屈偃的房門。
  “你好像很高興?”屈偃注意到他臉上那多到幾乎諡出來的笑容,心裏疑惑。
  “還好,過得去、過得去!你難得主動召見我。說吧!啥事啊?”  
  “姒兒不會害人。”他不多廢話,開門見山地說。
  “原來是這件事。”熊鉞稍稍斂起笑容。
  “必然有什麼誤會,你確實查清楚了?”他盯著熊鉞,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當然!難道你以為我會誣賴她不成?事實擺在眼前呢!”
  “證據呢?”不知道為什麼,他越看熊鉞,越覺得他不可信賴。
  他覺得熊鉞的態度似乎太輕忽了,面對人命重案,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什麼證據?”
  “可以證明姒兒下毒的證據。”
  “我都說過了,事實擺在眼前!你要證據,那兒個被她毒死的屍體就是血淋淋的證據,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  
  屈偃不敢置信的看著熊鉞。
  他處理的是人命,不是兒戲,居然這麼簡單就定了姒兒死罪?
  “熊鉞,這不能當成證據。你說那幾個人是姒兒毒死的,有誰親眼見到了?”
  “當時在場的人都有看到,我也有看到。那些人吃下飯團之後就死了,而飯團是巫姒做的!”
  “有人見到姒兒在飯團裏放了毒藥嗎?”
  “這……”熊鉞答不出來。
  “沒有人看到,對不對?”
  “有沒有人看到,我是不知道,可是飯團是她做的,毒也一定是她下的!”
  “未必,或許下毒的另有其人。”屈偃冷靜的說。
  “怎麼可能!難道你懷疑是我?”對於屈偃的質疑,熊鉞開始不耐煩。
  “我沒說是你,只是這件事還有調查的必要。”
  “屈偃,你太偏袒巫姒了吧!”熊鉞有些不高興。
  “不是偏袒!而是相信她不會做出這種事。”
  “那她幹碼不為自己辯解?她根本就是作賊心虛,你還在袒護她!如果我冤枉了她,叫她自己跟我說!如果她還是像這樣不吭一句,我就當她默認了。我要她為那幾個無辜被毒死的弟兄償命。給大家一個交代,你別阻攔我!”熊鉞昂著頭走了出去。
  屈偃沒想到熊鉞竟專制跋扈到這種地步,難道是他一直以來,太過縱容他了?
  不過,如果熊鉞以為這次他還能夠為所欲為,那他就錯了!
  望著熊鉞洋洋得意的背影,屈偃心中有了決定。
  

第九章
  他在水中載浮載沉,似夢似醒,周遭的湖水並不寒冷,還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被溫暖的湖水包圍,他遺忘了楚國、遺忘了國恨家仇,只記得袁泗湘。
  他想找到她。
  順著水波漂動,他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溫柔而強大的力量,牽引著他。
  他閉著眼睛,感覺眼前似乎越來越亮……
  忽然,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掌,那熟悉的髑感,使他張開了眼睛――
  在波紋蕩漾之中,他看到了袁泗湘。
  她握著他的手,臉上的笑容,有一種無可言喻之美。
  他終於找到她了!
  他激動的握緊她的手。
  袁泗湘含笑的凝視他,沒有說一句話,但他在她溫柔的眼眸中看見了原諒和寬容。
  隨我來。
  她沒有開口,但有這麼一個聲音,傳人他心中。
  他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通往未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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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偃在一個祥和而充滿甜香的氛圍中醒來。
  他張開眼睛,就看著袁泗湘在他眼前微笑地望著他。
  他心中悲喜交集,立即起身將她抱入懷中,確定她是真實存在。
  “我不是做夢,我真的找到你了!”
  袁泗湘任由他抱著。沒有說話。
  “我們都死了?這裏是陰間?”他稍稍放開她,問道。
  “不是,我們沒有死。”
  “怎麼會?”他感到詫異。
  “說來話長,你跟我來。”
  袁泗湘伸手把屈偃從床上拉起來,走出戶外。
  外面是一整片無邊無際的桃花源,此時正花團錦簇,落英繽紛。
  “很美對不對?這裏是桃花源。”她說。
  “桃花源?”
  “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裏?”
  “是黃石老人帶我們來的。黃石老人就是黃石公。
  他是亂世的隱君子,也是世外仙人。之前我投湖自盡,就是他救了我。”
  “他為什麼……”
  “為什麼要救我是嗎?或許是因為緣分吧!而且,他不只是救我,更要拯救天下,開創太平盛世。”她牽著他的手,在桃花林中合步。
  “開創盛世?好宏偉的抱負。靠他自己一個人?”
  “不,他將栽勢出一位帝王之師,由帝王之師來完成新時代的開創和安定。”
  屈偃心中充滿了疑問,望著林中無盡飛舞的粉瓣,思緒紛雜。
  “不要談論這些,那已經與我們無關了。我問你,如果今後我們永遠隱居在這個地方,你會不會後悔?”
  “能與你在一起,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你的國仇家恨呢?”
  “隨風而逝。”他毫不猶豫的說。
  他已經看清楚時勢所趨,天下大一統既然是人心所向,他個人的犧牲既是徒然,也沒有任何意義。
  何況,他絕對不會再為了任何原因,離開姒兒。
  “很高興你終於想通了!”她開心的握住他的手。
  “姒兒,你不會怨恨我吧?”他俯下身,憐愛地親吻她粉嫩的臉頰。
  “當然不會呀!我們終於能夠在一起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她真誠的說。
  屈偃擁她入懷,“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我也是!”她伸手環抱住他。
  “如果有機會,你想回到兩千多年後的時代嗎?”
  他忽然問道。
  袁泗湘搖搖頭。
  “有你的地方,才會有我,我要跟你在一起,生生世世。”她把頭理在他厚實的胸膛。
  天淡雲閑,偶爾一陣和風吹過,拂落無數自在飛花。
  這裏只有年復一年開不盡的桃花,不管人世如何遞嬗,再也與他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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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年之後。
  袁泗湘倚在屈偃懷中,含笑看著他們的一對小兒女在桃花樹下玩耍。
  一個白髮蒼顏的老婆婆慢慢的走近他們。
  那對小兒女看見老婆婆,停止了遊戲,撲上前去抱著老婆婆的腳,顯得十分雀躍。
  “乖孩子,婆婆沒什麼東西好給你們,剛巧自家種的李子今年結了不少,摘了一小籃給你們吃去。”老婆婆說著,將手中的小藤籃交給他們。
  兩個孩子興高采烈地接了過來。
  “河清、海晏,跟婆婆道謝。”袁泗湘溫柔的說道。
  那兩個小孩依言說了謝。
  “好,好孩子,我們家小環在家,你們去找她玩。
  好不好?”
  “好!”
  河清和海晏跑掉之後,老婆婆走到屈偃、袁泗湘兩人面前。
  “屈公子、屈夫人,你們今天可好?”
  屈偃微笑的點了一下頭。
  “婆婆,謝謝你又給河清、海晏東西吃。”袁泗湘笑容可掬地道謝。
  “不算什麼,你們這兩個孩子真是可愛、乖巧,模樣又長得好,真像你們。”
  “謝謝誇獎。老公公不在?”袁泗湘問道。
  他們定居在這裏之後,幾年間陸續搬來了一些避難的人,都是純樸敦厚的平民百姓。大家分散而居,各過各的生活,而有事時又能互相照應。
  其中,屈偃他們和這位老婆婆的家庭最為相熟。
  老婆婆和她同年紀的丈夫住在一起,兒子、媳婦死于戰亂,只剩下一個小孫女和他們相依為命。
  “他又駕船去捕魚了。對啦!說到這個,昨天我們家老頭兒出去外面捕魚的時候,又遇到了一群士兵。
  他跟他們聊了一會兒。”
  “又是逃兵?”屈偃問道。
  雖然他已經隱居了,但還是關心著天下的局勢。
  “這回可不是。據他們說,有一位號稱西楚霸王的人,率領著他們推翻了秦國的暴政。現在他們的大仇已經報了,他們要歸田退隱去了。”
  “真的?”袁泗湘驚喜的轉頭看看屈偃,發現他神色如常,眼中卻閃爍著異常興奮的光芒。
  屈偃對她會心一笑,握緊了她的手。
  “可是聽他們說,現在天下還亂著,不知道誰要來當皇帝。”那老婆婆接著說。
  “天命有歸,得民心者得天下,也不用去煩惱。”
  屈偃平和的說。
  老婆婆點點頭。“說得是。好啦,得空再來找你們,我得回去準備晚餐了,老人家吃得早睡得早。”
  “慢走。”他們兩人齊聲說道。
  老婆婆離開之後,屈偃將袁泗湘抱起來轉了一圈。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他把她放下來。吻了她一下。
  “怎麼說?”
  “聽到這個好消息呀!我真是太高興了。”
  袁泗湘難得看到屈偃高興成這樣,也跟著覺得很快樂。
  “我還有另一個好消息喔!”她決定讓他更高興一點。
  “什麼?”
  “我又有了。”她微紅著臉說道。
  “真的?”聽到這個消息,屈偃心中的喜悅簡直無可言喻。
  這是他和姒兒的第三個孩子,他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這個該取什麼名字好呀?”
  “讓我想想。”雖然還不知道孩子的性別,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思索著孩子的名字。
  袁泗湘環抱著他,微笑看他思考的樣子。
  “我想到了,一個男孩、女孩都可以用的名字。”
  “是什麼?”  
  “太平。”
  “太平?不錯的名字。”她贊許的點點頭。
  屈偃將她圈在懷裏,抬眼望著天際的落日雲霞。
  “希望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天下已經真正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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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夜裏,許瑋玲夢見了袁泗湘。
  那是在一個開滿花樹的地方,花雨繽紛,到處充滿甜蜜的香氣。
  她看見袁泗湘穿著一件白線相間的紗質長衣,長髮高高的綰起,看起來好像她曾經在故宮看過的古代仕女圖。
  她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他長得非常俊美,讓人感覺非常高雅有氣質。這名男子將袁泗湘擁在懷中,神情十分親昵。
  袁泗湘的樣子還是跟當年一樣,漂亮無瑕的臉孔,眼中總是帶著一種天真的氣息……瑋玲不自覺地流下淚來。
  “泗湘!你真的沒有死!我就知道你沒有死!”她激動的說。
  袁泗湘因為沒有其他親人,所以她的遺體是由許瑋玲親自殯殮的,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可是當年她親眼看到那有如蟬蛻的空殼般的遺體,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她情同姐妹白{l好友已經和她天人永隔。
  她認為袁泗湘一定還在世上的某個地方活著,只是她看不見她。
  現在她終於見到她了!她有好多話想對她說,可是卻激動的說不出來,只能任由眼淚奔流。
  袁泗湘靠在屈偃懷中,對著許瑋玲微微笑,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許瑋玲想靠近她,但不管她怎麼努力向前走。她們兩人之間卻好像有著永遠也無法縮短的距離。
  許瑋玲焦急起來,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泗湘!”
  只見袁泗湘抬起手來,神情認真的對著她揮揮手。
  就像當年在中正機場對她說再見時一樣。
  “泗湘,你先不要走!”許瑋玲急得大喊。
  四周突然起風了,漫天花雨,瞬間掩蓋了一切。
  “泗湘!”
  “怎麼了?瑋玲!醒一醒!”她的丈夫被她吵醒.見她在睡夢中激動的大喊.連忙把她搖醒了。
  許瑋玲清醒過來,神態還有些怔忡。
  “泗湘?”她四處張望,發現她是在自己的房問。
  只是做夢嗎?不!不可能!她真的見到泗湘了。
  她還活得好好的,而且也遇到了能珍惜疼愛她的人。
  許瑋玲流下眼淚,心中既高興又難過。
  她的丈夫見她無緣無故哭了起來,不禁手足無措,連連催問:“怎麼啦?為什麼哭了?”
  “沒什麼,我夢見了我的好朋友。”她隨手擦去眼淚,開心的笑了。
  泗湘還活著,這是好事,她不應該哭的!
  “哪個朋友?”他被她的又哭又笑弄糊塗了。
  “泗湘。”
  “泗湘?哦,你那個每年清明節我們都要去幫她掃墓的好朋友?”他總算恍然大悟。
  許瑋玲頓時給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在夜裏顯得特別響亮。
  “你!你幹嗎突然打我?”她丈夫捂著臉,一副無辜的表情。
  “誰叫你亂說話!泗湘沒有死,掃什麼墓?”她瞪大眼睛怒斥。
  “這……”
  他真的覺得自己很無辜。每年清明節硬拖著他去掃墓的人是她,現在打人的也是她!
  “泗湘沒有死,她還活得好好的!以後不用掃那個墓了,不吉利!”
  “你怎麼知道她沒有死?”雖然知道問這個問題,可能又要莫名其妙挨一巴掌,他還是忍不住要問。
  “我就是知道,我剛才看見她了。”許瑋玲瞪了他一眼。
  “那不是夢……”
  他本來要說“那不是夢嗎?”,但疑問詞卻在老婆大人的瞪視下,被迫消聲匿跡。
  “對呀,那當然不是夢!”許瑋玲高興的說,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看到她難得高興成這樣,他似乎也感染到了她的情緒。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在另一個時空,過得很幸福。”
  許瑋玲閉上眼,仔細回想那個一身曳地紗裳的袁泗湘,以及環抱著她的那位俊美男子……
  雖然再也見不到泗湘,但知道她過得很幸福。她就放心了。
  她相信終有一天,她和泗湘會越過時間和空間的隔閡,再次相聚。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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