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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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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12-2-6 20:22:50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一)新兵訓練

我姓程,撫順人,十幾歲時跟隨從部隊轉業的父母來到南京,家住夫子廟。

高中畢業後我一直沒工作,混社會,倒騰過溫州的劣質皮鞋,販過走私煙什麼的。八十年代中期,像我們這種中學畢業生要想找個好工作並不容易:要麼你是大學生中專生,畢業後國家管分配;要麼你就當兵,退伍後國家也包分配。

社會上混了兩年也沒掙到什麼錢,父母說你再這麼混早晚得混監獄裡去,干脆當兵吧,托了他們的老戰友,把我分到了濟南軍區空軍的某獨立運輸團。

我跟葉胖子開始認識,是在新兵連的第一次打靶中。部隊挖魚塘時,將挖出的泥土壘成一座十幾米高的小山包,靶場設在這裡,跟靶場隔著一道牆,就是馬路,車來車往的。為安全起見,每次打靶連隊都要放警戒哨,以防止老百姓誤入靶場。

那天,放哨的唐山兵突然拉肚子,找沒人的地方蹲著去了。就這麼寸,一放羊老頭聽見槍響走過來看熱鬧,後面跟一群羊,唐山兵提上褲子一看,人和羊都過了警戒線。他當時就急了,從小土包上衝下來,衝著那老頭就是一腳,將其踹翻在地,還不解恨,揮起槍托就往老頭身上招呼。

當時葉胖子剛小便完了,從樹後走出來,見此情景大喝一聲:「住手!」沖上去把這個唐山兵推到一邊,嘴裡罵:「操你媽你手還挺黑啊!這麼大歲數你也打?!」唐山兵也在氣頭上,站起來就想動手。無巧不巧我也請假出來小便,見此情景忙不迭將他們拉開了,還好連長沒看見。

我們這期新兵連裡人數最多的是唐山兵和葉胖子的東北兵,各有十幾號人,東北兵向來彪悍難管,這一點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知道了。我估摸著葉胖子這伙人可能不算完,果不其然,開完當天的總結會回到宿舍,葉胖子跟他那伙東北小兄弟正扎堆聊天,個個表情嚴肅,磨拳擦掌,看樣子準備大幹一番。

「小葉,有空嘛?出來聊聊?」我問。

「幹嘛?!」葉胖子口氣生硬的回答,看來白天我沒讓他盡興的打一架,他還不太滿意。

部隊大院是全封閉的,圍牆有二米半高,但每隔一百米便建有一個傾斜的垃圾台。由於新兵不允許出大院,我們就踩著垃圾台翻了出來。院外是一望無際的麥田,沉甸甸的麥穗搭拉著腦袋等待人們的收割,成群的麻雀在天空中飛過又落在高大的柳樹上,嘰嘰喳喳搶奪著夜宿的小小領地。

葉胖子靠在一棵小柳樹上,斜乜著眼凶巴巴看著我。我拆開一包帶過濾嘴的「南京」煙,抽出一支遞給他,他一把推開:「不會!有話就說,別弄這虛頭八腦的玩藝兒!」

我點著煙深吸一口問他:「想沒想過,從新兵連出來之後去什麼地方?」

「去什麼地方?讓去哪就去哪!沒想過。」

「我給你講講這個部隊的情況,你願意聽嘛?」

「你說你的。」

「咱們從新兵連出來之後一般進這幾個單位:場務連,就是地勤了,管修飛機這一套。再就是汽車連。營房股,負責部隊的營房管理和維修,暖氣水電什麼的。後勤股,像養雞養豬養魚了,空勤灶地勤灶幹部灶大灶都管後勤股管,再就像什麼通訊連衛生隊司令部等等。最次的是警衛連,受苦受累不說,什麼技術學不著什麼福也享不著,三年兵當下狗屁不是……」

葉胖子雖然外表粗魯,但骨子裡卻挺聰明,聽我這麼一說似乎明白了一點,口氣也變了:「你的意思是……」

「這些其實並不算什麼秘密,所有的部隊都一樣,都什麼樣的人進警衛連知道嘛?像新兵連裡的刺頭拉,喜歡惹事生非,整天跟領導過不去的,基本就是這種人。你今天跟唐山兵架秧子這事,如果被捅到連長那裡,你想想會是什麼結果呢?」

到底是個孩子,我話說到這裡他就有點毛了,其實這事擱誰身上誰都得琢磨:一時義氣換來三年虛度的青春確實不值得。

「那……那程哥你給我出個主意成嘛?能補救嘛?」(聽見了吧,改口叫「程哥」了)。

「我叫你出來就為這事,咱們都東北老鄉,你這人也挺仗義,我是不想看你下水,」我接著說:「辦法不是沒有,你在明天的民主生活會上當著全連的面主動做自我檢討,要深刻,最好準備個書面的東西,然後當著大家的面主動向那個唐山兵道歉,但別說他打人的事。這是一,再一個嘛……你老家有什麼特產?」

「特產?東北三寶呀,貂皮、鹿茸、人參……」

「我不是說這個,好煙好酒都有什麼?」

「酒嘛,就北大荒,燒刀子。有什麼好煙還真不太清楚,我真不抽煙。」

「那你就讓家裡寄點過來,連長副連長指導員排長的都送送,越快越好。」

「好嘛?他們能收嘛?」

聽這話我笑了,搖搖頭:「沒不吃腥的貓,再者咱們連長指導員都是農村出身,老婆隨軍後沒工作,拖家帶口的每個月就靠那幾百塊錢過活,只要你話說到位沒不收的道理。」

 ************

其實東西我早送到了,剛進新兵連的第一個星期,家裡寄的鹽水鴨,南京煙就到了部隊。我把東西放在父親的老戰友那裡,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送到了新兵連各個領導家中,這個主意是我爹出的。

三個月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和葉胖子成了好朋友,整日價稱兄道弟不休。最後一個晚餐新兵連本來說要會餐的,突然通知由於食堂發現死耗子,會餐取消了,我操那個癟氣就別提了。

晚上熄燈號吹響後,葉胖子突然溜到我床前鬼鬼祟祟的說:「老程,今天我到幹部灶看老鄉,臨走前把灶間窗戶上的插銷給拔了。」

我「騰」的一下從床上蹦下來大喝一聲「走!」

「噓……小點聲……」

從宿舍裡溜出來,我們打開手電抄小路往幹部灶摸去。窗戶果然沒插,一撥便開,翻進去後滿屋子亂翻,什麼火腿呀,香腸呀,罐頭呀——一樣都沒有。正失望著呢,葉胖子從裡屋拎著兩隻白條雞出來。

我小聲問:「你拿這個幹嘛呀,又沒爐子。」

「有,有爐子,我老鄉那有煤油爐,一會咱們去拿。」

臨走,我順手把櫥子裡找到的兩瓶「女士香檳」揣在懷裡。

叫上幾個平時關係特好的戰友,都是東北人,大家在新兵連樓頂支起了煤油爐,把雞放臉盆裡,倒上水架爐子上,這時候才發現沒調料。葉胖子又不厭其煩的摸回幹部灶抱了一堆調料來。

說實話新兵連伙食很差,頓頓蘿蔔白菜,稍微給你擱點肉還是大肥肉片子,今天終於算解了饞,我們幾個這通海吃……

葉胖子告訴我,由於他做事比較「到位」,連長主動找到他問他將來想去哪裡,他一點矜持都沒有的說——空勤灶!

媽的,怪不得我要求去空勤灶時連長說今年那裡沒名額了,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二) 突出部作戰

正如我所講那樣,在新兵連裡圍領導圍得好的,基本上都調到好單位去了,葉胖子如願以償調到了空勤灶當差。這件事上他是很感激我的,從那以後雖然我們分開了,但他經常拿些好吃的好喝的來看我。其實那次和他談的問題也只是一方面,在部隊裡「老鄉」的關係同樣重要,空勤灶的大廚是瀋陽人,對葉胖子喜歡的不得了,一個願意放一個願意收,這事當然好辦。

我調到了後勤股養魚,雖然不是很滿意,但工作挺清閒,這裡遠離營房,不用出操,管理也相對鬆懈。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往魚塘裡灑三次魚食,愛吃不吃愛長不長就不關我的事了。每到週末,等股長等一二把手各自回家後,我就和戰友們到塘子裡抓魚,大的紅燒小的熬湯,吃他個天翻地覆慨而慷。

一般情況下我都會提前知會葉胖子讓他過來,一般情況下葉胖子都會很識趣的拎上兩瓶酒。有一回他卻哭喪著臉來了,我問他:「你哪不舒服啊?」

他說:「酒沒了,昨天飛行員會餐全喝光了,又不好意思空手來。」說完從背後拎出兩瓶牛奶。當時我們幾個都笑翻了,灶上的老王燒的一手好淮揚菜,牛奶被他拿來燉了鯽魚,嘿!味道還真不錯。

姜小芸,女,18歲,四川人,衛生兵。一開始我叫她「小姜」,後來叫她「小芸」,看完射鵰英雄傳後叫她「芸兒」,再往後就亂叫了,什麼「小寶貝」「小蕩婦」之類。她父親是一四川官僚,居說在當地勢力很大,當然這不是我勾引她的原因。

那次我給老王幫廚,不留神讓熱油燙了手,挺厲害,於是到衛生隊包紮,看姜小芸的第一眼就被她迷住了:軍裝下健美而略顯嬌小的身材(不知道你發現沒有,女孩穿軍裝分外好看),又黑又亮的短髮,再就是一嘴甜美的四川普通話。

看到我的燙傷她嚇得「呀」了一聲,然後自言自語地說:「看來我得動用自己的獨門解藥撒!」逗的我一陣大笑。她轉身跑到別的屋,回來時手裡多了一個小黑瓶子,打開瓶蓋,把藥棉探進去沾了一些粘黑的液體出來,輕擦在我的傷口上。

我問她:「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一股子怪味。」

她說:「不能告訴你呀,告訴你怕你吃不下晚飯。」

我說:「你講,我挺的住。」

她說:「你找那剛出生還沒睜眼的小耗子,用熱水燙死,再用香油泡上,待七七四十九天小老鼠化在油裡之後,就成了上好的燙傷藥。」

晚飯我倒是吃了一點,但那盆黑乎乎的紫菜湯一口沒動。

我們團有個習慣,在每年辣椒豐收的季節,各個灶都要做辣椒醬,據說此傳統是從戰爭年代傳下來的,這個部隊的前身是野戰軍的一個後勤給養團,某次路過一辣椒產區,老百姓送來勞軍的慰問品就是幾十罈子新鮮的辣椒醬。

種菜的行當也歸我們後勤股管,於是辣椒豐收之後,我就到葉胖子那裡裝了一罈子辣椒醬回來,然後一瓶瓶往姜小芸那送——之所以不把一整罈子送過去,是為了可以經常以此為借口去找她。

我追姜小芸這事葉胖子是知道地,也給我出過不少主意,有回他拎了條臘肉來找我,讓我送給姜小芸,我說你直接給我做熟得了,他說成。晚上,我請姜小芸吃了個「蒜苗炒臘肉」——這頓飯非常關鍵,飯後姜小芸讓我摸了她。

那個仲夏的週末吧,雨已經下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反倒越來越大,衛生所裡就我和小芸倆個人,我們含情默默地彼此注視著,很久都不說話。然後我開始動手解她的軍裝。剛解開,她突然一把推開我的手,穿上衣服往外便走,我以為她後悔了呢,沒一會她又回來了,跟我解釋:「大門沒鎖,我去鎖大門。」

團衛生所是兩層樓,一樓治療室,二樓病房。說是病房,其實一個病人都沒有,真正需要住院治療的早都送軍區醫院了。上了二樓,她隨便打開一間屋,我就在後面抱住她把她扔到床上。病房裡的床都是鋼絲底面,躺在上面比連隊裡的硬板床舒服多了。

她的胸罩是當時全國婦女普遍使用的白色棉布胸罩,褲頭卻是部隊發的軍綠色棉平角褲。我問她:「你幹嘛穿這個呀,這麼難看。」

她說:「這個涼快啊,唯一的缺點就是磨大腿根。」唉,有利就有弊,沒辦法。當我愛憐的俯下身親吻香香旁邊那道紅腫的傷痕時,她一邊摁著我的頭一邊拒絕說:「不要不要啊,髒!」

「虛偽!」我想。

小芸是處女,鮮血濺了一床單,我摟著她逗她:「不會是經血吧?」

她大怒,罵道:「滾!你個龜兒子的!」

剛幹完了還沒躺夠,她便把我轟了起來,然後扯起床單往樓下跑,我喊她:「你幹什麼去啊?這麼急,還沒給大爺捶腿呢。」

她說:「我得趕緊把床單洗乾淨,乾透之後就洗不掉了。」

那天晚上我沒回連隊,就睡在病房裡。第二天股長說:「小程啊,你這樣不好,總得給我個面子吧,別的同志非和你攀我就不好說話了不是?」得,兩條南京煙就這麼沒了。

當兵的解決性問題無外乎這麼幾種方法,一是打飛機,大部份士兵都是這麼過來的,再就像葉胖子似的找個幹部老婆,暗地裡「搞破鞋」,像我這樣有個年齡相仿,又不用擔心「見光死」的長期性伴侶的真不多,用葉胖子的話說這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後來他不知道看了什麼書,又用「古今第一完人」這句話來形容我,讓我好不得意。

另外還有一種極特殊之情況,說出來噁心,有個當豬倌的湖北兵,有次實在憋不住了,找了頭母豬嘿咻起來,結果被人看見,幾天後便被勒令退伍了。一時傳為笑談。

葉胖子的姘頭是個飛行員的老婆,溫州人,我們曾打過幾次撲克,她好像從不戴胸罩,一對大奶子在T恤衫裡若隱若現呼之欲出。此女沒工作,在團幼兒園裡幫閒,一不會彈琴二不會說普通話。一到她值班就叫孩子們「自由活動」。

葉胖子告訴我其實她也不容易,隨丈夫從南方來到北方,沒多久老公就跟鎮上的一個女人搞上了,她知道後不吵不鬧,直接找到了組織。

地方上碰到這種婚外戀情況不會怎麼著你,頂多領導找你談談話還得客客氣氣,然後受一番道德上的譴責了事。部隊可就就嚴肅多了,先停止一切職務,關小屋裡寫檢討,寫不深刻還不行,「認罪」態度好的可以繼續留用,但仕途從此斷絕。態度不好一犯再犯的,輕的架空你職務讓你當個散人,重的勒令退伍。那個飛行員現在已經停飛,進司令部當了個幹事,眼看著就要完蛋。

於是此女一不做二不休,你不是「搞破鞋」嘛?我就給你戴綠帽!由此跟葉胖子勾搭成奸。

當然我也勸過葉胖子,我說:「你這樣不好,搞飛行員的老婆小心惹禍上身。」

如今的葉胖子已經長出了主心骨,他反駁我說:「第一,我也是軍人,談不上『破壞軍婚』,第二是她主動送上門的,第三我就一小兵,大不了退伍,誰也不能怎麼著我,第四……」

我說:「行了行了,你別第四了,我再不提這事成了吧?」

(三)新兵突圍

當兵的第二年,後勤股調來一位新股長,老小子挺壞,不買我的賬還處處找我麻煩。週末他很少回家,在股裡蹲點,聚餐會魚宴就此取消了,全股官兵開始早起跑操了,外單位人員進後勤股一律登記,搞得葉胖子也不敢來了。

我就跟葉胖子訴苦,指天罵地。葉胖子突然說:「唉?對了,營房股老段你不是認識嘛,那個南京人。」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這個老段是營房股股長,我們之間還真有點交情。那次看電影,我跟一戰友開玩笑,用南京土話罵他,老段正好路過,叫住我說:「小鬼,南京人啊?」

我趕忙敬禮說:「是啊,家住夫子廟。」

老段說:「我也是南京人,團裡南京人還真不太多。」說完走了。我長了個心眼,找機會托人送給他兩包板鴨,後來再沒什麼聯繫。但老段媳婦我認識,這女人愛貪小便宜,經常到後勤股蹭點菜什麼的,每次我都大大咧咧地給她搞一大堆,然後再講一通嫂子咱們都是老鄉,以後有幫忙的地方儘管來找我之類的便宜話,喜得這老娘們滿臉開花。

看來這事非找老段不可了。

老段媳婦又來蹭菜的時候我給她露了點口風,說來部隊這麼久,老鄉還都沒走過,等哪天去家坐坐,她很爽快的答應了。

這事順利得出乎我的預料,段股長馬上答應了,他說:「只要你那邊放人我這立馬就收,沒二話,回頭我再找你們股長談談,等消息吧。」

一個月後我就從後勤股調到了營房股。

營房股真是個養老的地方啊,比後還勤股清閒自在,再加上有老段罩著,那時我真可謂是如魚得水。平時基本沒什麼工作可幹,各連隊如有房屋需要修繕,水表需要更換的,我就帶一幫臨時工過去,吆五喝六一番,根本就不用自己動手(讓我動手我也不會)。早操也不必出了,晚上想什麼時候睡就什麼時候睡。

我跟股裡的一個幹事同屋,有什麼好東西我都分他一半,關係特鐵,週末他回家住時我就把小芸叫來一塊睡。屋裡還有台落地扇,夏天二十四小時開著,想吹臉吹臉,想吹屁股吹屁股。

更可喜的是後勤股的倉庫建在營房股裡,管倉庫的河南小兵姓陳,我們差點成了八拜之交。其實這孩子原則性挺強的,但獨獨對我網開一面,我進倉庫拿東西他從不講一句廢話,直接把鑰匙給我讓我自己拿,反正都是爛賬一筆,誰也沒數。

當然我還是比較自覺的,進去後只拿香煙,這種香煙屬內部特供,白包上只印著「八一」兩字,我們都叫它「白煙」。煙我也只給葉胖子一個人——這傢伙如今學會抽煙了,而且煙癮比我還大。

說到這個姓陳的河南小兵,裡面還段故事:

剛到營房股時,有一次晚飯後獨自出來散步,見一幫沒戴領章帽徽的東北新兵扎堆罵人,湊過去一瞅,就見小陳跪在中間,滿臉淚水。這幫東北兵很壞,讓小陳趴在地上學狗叫,有個傢伙還拿皮帶抽他屁股,邊打邊罵:「看你以後還打小報告吧!」

軍人毆打老百姓並不鮮見,當兵當久了多少都有點暴虐心態,但這樣欺負自己戰友實在讓人看不下去了,我分開他們走進去,把小陳扶起來。問道:「有病嘛你們,自己人還這樣?」

幾個小子明顯不服氣:「管你吊事!他媽的滾遠點!」

我也火了,放出大話:「我操你媽!信不信我弄死你們幾個!」

結果哥幾個二話不說,衝過來就打,好傢伙下手真黑啊,我長這麼大沒挨過這樣的揍。腦門子上讓鋼皮帶扣抽出一溜大包,滿臉是血,打到後來連神志都不清醒了。

小陳把我扶到衛生所時,芸兒剛好值班,一見我這副德性,當時眼淚就流了下來,連夜敲開所長家的門叫他來給我看傷。然後又她打電話給葉胖子,葉胖子一臉殺氣衝了進來,破口大罵:「媽了個逼的誰幹的!外面的裡面的!」

小陳哭喪著臉說是新兵連的幾個東北兵。葉胖子一聽就急了,拉著我往外便走,嘴裡還說:「帶我去帶我去,操他媽的我看是誰。」

小芸一把推開葉胖子邊哭邊說:「你幹什麼呀你幹什麼呀,他還能走嘛!」

汽車連連夜出車,將我送到軍區醫院

我被打成輕微腦震盪,幸運的是骨頭內臟沒事,其它都是皮外傷了。當時軍區醫院想留我住一段時間觀察觀察,我沒同意。一是捨不得小芸,第二我估計葉胖子和部隊對這事都不會善罷干休,我必須回去壓住場面。

果然,剛回到部隊,團參謀長和新兵連連長就登門造訪了,問我這事是誰幹的,我說是外面的老百姓,他們就急了,說你儘管講實話不必有什麼顧忌,我說真是外面的老百姓。當兵的跟老百姓發生衝突並不罕見,只要派出所不介入,打完也就算了。

剛送走垂頭喪氣的參謀長連長,葉胖子押著那幾個東北新兵進了屋。幾個小孩戰戰兢兢站我床前,看樣子是真害怕了。葉胖子一句話沒有,衝上去每人正反賞兩個耳光。

「跪下!」一聲斷喝。於是撲通撲通跪倒一片。有個跪的慢的,被葉胖子飛起一腳踹在腿窩上,摔倒在地。

然後他開始發表演講:「你們一來我就跟你們幾個逼崽子說,在新兵連別惹事別惹事,他媽的當我是放屁啊?!你知道他是誰嘛?我他媽都得叫聲哥你們居然敢打他?媽了個逼的!」說完就解皮帶。

我趕緊制止他說:「算了算了,葉你別這樣,讓人看見不好。」

我說:「你說你們幾個傢伙是不是有病,新兵連就這樣以後怎麼混?這事我不跟你們計較了,回去後不准找小陳的麻煩,滾蛋吧!」

新兵們剛走,葉胖子湊過來小聲跟我說:「老程啊,能不能給我個面子,別捅到團裡去,都是些孩子……當然如果你堅持要說我也是支持你的。」

我說:「剛才參謀長連長都來了,找我核實情況,我說是老百姓干的,不過葉你可得管好這幫小兄弟,別讓他們再欺負小陳。」

葉胖子感激的抱住我說:「老程老程你他媽真夠意思,我算徹底服你了!」

養傷的這段時間,在部隊認識的新老朋友都來看我了,段股長的愛人幾乎天天來一趟,雞湯排骨湯魚湯不停的送,說實話嫂子是個厚道的人。

小陳也天天來,用他那不怎麼多的津貼給我買來罐頭餅乾什麼的,我告訴他以後千萬別送東西了,我這什麼都不缺,小陳說:「程哥你不知道,那些東北兵現在見了我都躲遠遠的。」我就笑。

葉胖子更不必說了,大包小包從空勤灶往外偷,然後全送我這來。「你可勁兒造就是,全當是自己家的東西。」葉胖子如是說。

最幸福的是我可以天天和小芸在一起了,開始那幾天走路還不太得勁,上廁所不方便,尿尿的時候都是她扶著我。我耍賴說你幫我掏出來。她說:「滾!不管!」我說要的要的,她就紅著臉幫我往外掏。

性慾來的時候,我就平躺在床上叫她給我打手槍,開始她不好意思,勉強擼兩下,技術也不過關。後來就好多了,她一邊給我打著手槍一邊看瓊瑤小說都爽的我不得了。那時候我真不知道口交是怎麼回事,要不然就讓她給我口交了。

出院後再回到營房股,突然發現許多平時不認識的士兵軍官都主動和我打招呼。我問葉胖子怎麼回事,葉胖子說:「其實你這事大半個團都知道了,暗地裡人人都豎大拇指,說你夠仗義。」我又問那幾個新兵怎麼樣了,他歎口氣道:「部隊還是處理了,為首那兩個開回了老家。」

我就說:「葉,我確實沒說是他們幹的,你得相信我。」

葉胖子摟住我的肩膀,眼圈都紅了,他說:「老程啊,咱們老哥倆我還能信不過你嘛?部隊這是要立威,殺殺東北兵的匪氣……」

(四)無題

小芸,算是我第一個女人。上高中時我也曾交過女朋友,同班同學,可關係也僅限於放學後拉拉手,連接吻都沒有過。高中畢業後,與不少女人有過肉體接觸,但真正讓我動了真感情慾罷不能的,只有小芸。

部隊遠處郊區,生活單調,說到亂搞男女關係的問題,幹部要比士兵嚴重的多。咱們這麼說吧,女孩三年兵當下來還是處女的幾乎沒有,而女軍官們,早無處女膜傍身,身邊又有那麼多壯碩偉岸的男子漢,搞搞飛機稀鬆平常的很。但我不想在這裡牽扯太多當事人的先進事跡,不好,不厚道。只說我這幾個朋友吧。

葉胖子繼續和那個飛行員的老婆小田保持著交往,這事幾乎成為了公開的秘密。一般情況是這樣的:葉胖子想搞她了,就往幼兒園打個電話,那女人趁中午孩子們午睡的一個半小時溜到我這兒,此時葉胖子已經把我打發走了,於是就在我屋中大戰三百回合。夏天還好些,到了秋冬季門和窗戶都關著,他們走了之後我再進屋,好傢伙,一屋臭腳丫子味加腎上腺液的怪味。

我勸葉胖子說:「葉你收著點,大白天就往我這領,有點不像話了,這樣不好,真的。」

打那之後他們就不大來了。

但說實話,小田確實很吸引人,豐滿成熟的身材,好聽的南方普通話。那罩在健美褲下面走起路來一擺三搖如磨盤般的大屁股,尤其讓我垂涎。葉胖子這家伙經常跟我吹她怎麼搞小田,說:「我們家小田比你們家小芸騷多了,一發了情就啃我雞巴。」

我說:「你別放屁了,那玩藝多髒啊!」

他急了,說:「真的真的,騙你的是孫子,要不哪天我讓她表演一個給你看看。」

我當他是說著玩的,沒在意。

那年的「八一」建軍節,部隊按慣例會餐放假,中午正跟葉胖子喝著酒,小田突然來了,我招呼她說:「來來田姐,坐下一起吃點。」平時大家就都很熟,她也不見外,坐下來和我們邊吃邊喝邊談,不知不覺都喝高了。

吃完飯,我迷迷糊糊往外走,雖然不是很清醒但也下意識的知道到了該迴避的時候。葉胖子突然拉住我結結巴巴的說:「老程你、你別走,你不是……不是不相信小田吃過我雞巴嘛?今個兒就讓她表演一個給你……給你看看!」

「來來田兒,給哥哥吃一個。」

小田明顯喝高了,蹲地上就解葉胖子大前門上的鈕扣,掏出雞巴咬了起來,吃的滋咂做響。我當時都快暈了,轉身便走,結果「撲通」一聲摔在門口,身後傳來葉胖子放肆的狂笑聲。

我承認,小田曾經勾引過我。有天晚上她來找我說她老公剛打了她,於是跑了出來,我問她:「你怎麼不去找葉胖子。」她說去了,沒找到。我知道她在撒謊:三分鐘前我剛跟葉胖子一起散步回來,眼睜睜看著他走進空勤灶的。

給她到了杯水,剛轉過身,就見這女人坐在床上掀起裙子扇風,下半身整個露了出來,黑乎乎一叢毛,居然沒穿內褲。雖然我當時慾火中燒差點就撲上去,但還是忍住了,我總感覺她有什麼企圖:是想挑撥我跟葉胖子的關係?還是想挑撥我和小芸的關係?平日裡這個女人言談舉止就不簡單,得小心著點。

再講一個故事:

那年國慶節,部隊放假,葉胖子說他生日快到了,叫上一幫東北兵跑我這喝酒打牌。大家正喝的興起,姜小芸突然闖了進來,兩隻眼睛都哭腫了,跟桃子似的,見了我們哇的一聲又哭了,彷彿老百姓看見了八路軍。

當時大家都傻眼了,我趕忙扶住她肩膀問:「怎麼了小芸?別哭別哭。」

小芸激動得話都說不上來,囉哩八嗦了半天才聽明白:場務連有個北京籍排長,快三十了還沒找對象,最近經常打著看病的幌子到衛生所找小芸,只要沒外人在場就對小芸上下其手,小芸怕我生氣,一直忍氣吞聲不敢對我講。今天這傻逼喝醉後又去了,往病床上一躺說他蛋子痛,可能是疝氣,讓小芸給看看。

小芸說:「我這檢查不了,你到軍區醫院去。」

那孩子說:「總得先做個初檢吧,興許你揉揉就不疼了呢。」

小芸說:「你滾蛋,要不我喊人了。」

他說:「你喊啊,看咱倆誰丟臉……」

幾個東北兵藉著酒勁就往外衝,邊沖邊嚷:「蛋子疼?給你揪下來就不疼了!」

我喝住他們:「都回來都回來,別這樣!」

葉胖子比剛來時沉穩多了,他倚在床上沒動窩,叼著煙說道:「咱們團這些當兵的沒幾個不知道你跟小芸的關係,老程你想想得罪過這個人沒有。」

他這一提醒我還真有了點印象,早在新兵連時我曾和一操北京話的老兵吵過一回,當時確實怕事,戰友一拉架我就見坡下驢的閃了,莫非是那小子?

為這事,我跟葉胖子密謀了一夜,他後來在我那睡的。

葉胖子的一個老鄉在場務連當副排長,愛人隨軍後來到部隊在空勤灶幫忙,葉胖子平時很照顧她,有什麼好東西都不落下她。平時葉胖子也經常往這副排長家串串門,瞭解到一些情況:他當兵十年,副排長就干了五年半,急著往上爬,但禮送了人也圍了卻總是沒消息,鬱悶的很。葉胖子就說這事找他准辦。

國慶過後沒多久,部隊進行戰備演習,各級指揮員二十四小時待崗,不准離開營房。有天晚上場務連連長在浴室刮鬍子洗臉,順手將剛買的「上海」牌鋼表放在了窗台上,等出來後發現表沒了。不含糊,全連立即緊急集合,放出哨兵守在宿舍門口,任何人不准外出,然後進行大搜查,這塊表後來在那個北京籍排長的抽屜裡找到了,上面還帶著水珠。

這事就是葉胖子那個老鄉干的,確實是妙計,一箭三雕:我的仇算是報了;北京排長很快被強制退伍,掃地出門;那個東北籍的副排長頂替他的位子榮升正排,住進了單身宿舍。接著這傢伙又逮住機會,立了個「二等功」,好像是「在雷雨天氣帶領全排戰士搶救暴露在大雨中的航材」吧,上了軍報,到我退伍時,他已經成連長了。

為這事我專門請葉胖子喝的酒,可沒叫他那個老鄉來,為什麼呢?他的關係由他搞定,我出面顯得不太好,況且這事人家也肯定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五)再次無題

小芸懷孕了,但我一直對她懷孕的原因持保留態度,倒不是懷疑她跟別人亂搞。每次辦事時我都戴套,這些避孕套本來是軍區下發給連隊各級軍官用的,很厚的那種,用半透明塑料紙包著,由於平時都由衛生所發放,小芸就沾了個近水樓台之利,經常偷點出來。

後來我才知道,那批避孕套在倉庫裡放的太久,可能讓耗子嗑過。打那之後小芸改吃「探親避孕藥」,不過這東西副作用挺大,吃了之後嚥不下飯。

小芸跑到軍區醫院找熟人打掉了我的第一個兒子,身體很虛弱。我問她想吃什麼,她說就想吃鱔魚,想的不得了。

這可真難住我了,在北方當過兵的朋友都知道,北方人不認這玩藝兒,就說這幾年生活好了吧,吃鱔魚的也很少。附近幾個農村大集我跑了個遍,魚販子瞪著一雙無知的大眼睛問我:「鱔魚是什麼魚?」

前文交待過和我在營房股住一個房間的那個幹事。安徽人,很有點能耐,會吃,每年自己灌香腸做燻肉淹酸菜,每次還都分我點嘗嘗鮮。我把買膳魚買不著內心很苦悶這事跟他說了。他說:「嗨!多大點事啊,我有主意。」

他把自行車輻條磨尖,在前端彎出一鉤來,又跑到臭水溝子旁邊挖了幾條又肥又長的蚯蚓,穿在鉤上,帶著我走進正灌溉著的麥田之中。

就見他邊走邊觀察阡陌之下水中的狀況,見有氣泡冒出,就蹲下去,用輻條小心的探試,接著就看他胳膊猛的一震,一條尺把粗的大鱔魚被拽了上來。那一下午我們共釣了四條,全部歸了我,我把魚送到葉胖子那裡用辣椒一炒,乖乖那個香啊!從此之後葉胖子也愛上了辣炒鱔魚。

那年夏天我釣了幾十條,後來小芸說她見了黃鱔就想吐。

我所在的部隊那時自己養牛,牛奶專供空勤灶。養牛的兵是內蒙古人,兩瓶酒就把他搞定了。剛擠出來的牛奶熱熱的,很稠,稍微一放就變成如豆腐腦般的半凝固狀態。蒙古兵說:「你們內地人身體不行,一桶奶要兌半桶水喝了才不上火,俺在家的時候直接咬著母牛的奶頭喝,喝口奶嚼一口乾牛肉。」

我心裡說:「吹什麼牛逼啊,踢死你個小丫的!」離開後勤股後牛奶就很少喝到了。

部隊大院周圍是一望無際的麥田,其實都是部隊產業,早幾年這些地是分給各個連隊耕種的,但每到麥收季節,莊裡的農民就全家出動打秋風,一垛垛往自己家搬。警衛連戰士挎槍站崗根本鎮不住這幫人,他們只怕警察不怕當兵的。

那次一小兵追個偷麥子的農村婦女,那女人被追急了,往地上一躺就脫褲子,嚇的那個小戰士轉身即跑,後來戰備任務越來越重,連隊便將麥田包給附近的各個村子種,每年只須交給部隊部分糧食就可以了。

灌溉麥田的水來自於十幾里之外的黃河,水被抽出後通過大小水渠供應周圍五六個村莊。我們團東大門外就有條水渠,渠不深,水最多時才剛沒過膝蓋。

有次我無意中在河邊經過,發現雖然灌溉已經停止,但焦黃的河水中不時有小魚翻起雀躍,於是趕緊跑回營房股,叫上一幫戰友,拿著鐵掀臉盆衝出來。先將水渠兩頭用泥巴糊住,然後十幾個人跳進去往外潑水,水越來越少,魚越來越多。十幾米長的水渠我們竟撈出大半桶小雜魚,甚至還抓住了一條一斤多沉的黑魚。晚上送到灶上炸了,好吃的不得了。

在幾名廣東籍飛行員的帶動下,部隊興起了打鳥熱潮。一到晚上,周圍的小樹林中就手電筒亂晃,參與者上至團長參謀長,下至剛出新兵連的娃娃兵,所以當時上下級關係顯得非常融洽,看見蹲在樹上過夜的鳥都互相讓:「你先打你先打。」——正所謂「同是連隊打鳥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小陳也買了只氣槍,「峨嵋」牌的,一到夜間我們就叫上葉胖子出來,滿院亂找。飛行隊的那幫飛行員打的最好,有眼力有臂力,四五個小時能打一網兜。打死的麻雀用熱水一燙,毛就好拔了,再放熱油裡炸過,很香。許多年後我調進民航,每天看著一箱箱活蹦亂跳的麻雀空運到廣州深圳,卻傷感的不得了。我的心是越來越軟了,痛惜起這些小小的生命。

當年新兵連裡有個戰友,關係不錯,後來分到了警衛連,每天在跑道周圍站崗。因為是單崗,離營地又遠,他膽子就越發大起來:一到站崗的時候就跑到兄弟部隊的魚塘裡釣魚,有線有鉤有蚯蚓就是沒魚桿,他就把五六式衝鋒鎗上的三稜刺刀拔出,把線栓刺刀上那麼釣,釣上來就揣懷裡直接送大灶上去。

有一回他釣魚時碰巧被那個部隊下來檢查工作的幹部看見了,一頓臭罵,還威脅說要把這事捅到我們團裡來。這個傢伙懷恨在心,下次去時帶了一包砒霜,也不知他在哪弄的,反正全撒魚塘裡了。見到我時還咬牙切齒的罵:「讓他們吃魚,都他媽吃屎吧!」

警衛連確實不是人呆的地方,風吹雨淋日曬領導罵。幹部灶和大灶合併之後他們的伙食算是好了點,一開始他們是吃兵灶的,伙食很差,個個滿臉烏黑,精瘦如柴。

新兵們大都本份,巡邏時絲毫不敢懈怠,站了兩三年崗快退伍的老兵油子們就懶散多了,值勤的時候哪也不去,找個陰涼地兒看武俠小說,有勁沒處使的就用槍上的刺刀挖老鼠洞蛇洞,槍管子裡面堵滿了土,下崗時往地上磕打磕打。再不就找個不留神闖進警戒區的老百姓,打罵一通解悶。

有個老兵,值勤的時候看到一挖野菜的農村婦女迷迷糊糊走近跑道,他把那女的攔下來說:「走!跟我去團部!」

女人害怕了,死活不去,他看周圍沒人,就上去亂扯,摸奶掏陰的,亂摸越來勁,乾脆把那女的褲子扒了,掏出雞巴就干,干的那女人嗷嗷亂叫。

幹完了他尋思沒事呢,提上褲子要走,被那女人的丈夫帶幫人堵住了,一通海扁,槍也搶走了。正趕上幾個戰友路過,兩幫人混戰起來,直戰得天混地暗日月無光。團領導和附近派出所的全到了才罷手。一查便查到那孩子頭上,關了幾天禁閉後警備區來人把他帶走了,送交軍事法庭。當時他離退伍還剩兩個月。

 (六)退伍

葉胖子死了,被槍打死的。

這類事我曾聽父母講過,部隊裡並不罕見,但我根本沒想過會發生在我最好的戰友身上。

那天晚上葉胖子和那個飛行員老婆小田在電影院旁邊的樹林中幽會。

軍械股的一個兵,白天跟領導吵了架,想不開,晚上偷偷摸進股長房間,把軍械庫的鑰匙偷出來,然後又闖進軍械庫偷出一支半自動步槍,兩排子彈。當天部隊通知看電影,放《閃閃紅星》,估計他本來是打算到電影院大開殺戒的,但偏偏送膠片的車半路拋錨沒來,電影臨時取消了。於是他拎著槍在電影院周圍亂轉。遠遠看見小樹林中有人影,想都沒想抬手就是一槍。

子彈從斜刺裡飛進葉胖子身體,打斷了他的脊柱,又穿過肝臟。當時他就不行了,一頭栽在地上,吭都沒吭一聲便完了,那個兵衝過去想再補一槍。剛把槍舉起來小田就擋在葉胖子面前,她邊哭連喊:「你別打他了!你打我吧,我跟他一起死!」

不知道為什麼,兵突然也哭了,沒對小田開槍,而是把槍豎起來,衝著自己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那段時間我整個就垮了,不吃飯不睡覺,自己一個人發呆。小芸天天守在我身邊邊哭邊哄我說:「你清醒一點好嗎,求你了,吃點東西吧?」

每當我閉上眼睛想睡一會時,葉胖子就會跳出來看著我笑。我無論如何不相信這個事實,葉胖子怎麼會這麼不明不白的死掉了呢?前幾天他剛剛興奮的告訴我,他準備轉志願兵的事基本敲定了,司務長和股長拍著胸脯給他打的保票,現在他已經拿到了三級廚師證,將來還要拿二級,一級,特級……真的就那麼死了嗎?那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那個我最好的堪稱生死之交的戰友?

很長時間我都不敢出門,總擔心葉胖子會突然從黑暗中閃出來抱住我說:「走啊,喝酒去!」甚至呆在屋裡的時候我都時常警惕的看幾眼大門,一有風吹草動就琢磨會不會是葉胖子來了?

他的那些老鄉們都知道我是他最好的戰友,也瞭解我當時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過來安慰我,於是我關上大門,對這些小孩們說:「老葉沒了,再沒人管你們了,說實話我也懶得管你們。但我勸你們老老實實當完這三年兵,回去之後該種地種地,該放羊放羊,別跟他似的到處添亂,算我求你們好不好?」

說這話的時候我異常清醒,一字一頓,說完後突然感覺鬆了口氣似的。下面已經哭成一片……

小田卻一直沒來找我,但通過這件事,我對她的印象突然變好了。在我眼中她不再是原先那個放浪淫賤,人盡可夫的女人,而是忽然成為了一個有情有義的節烈女子,從此備加敬重。有幾個女人會在這生死關頭為自己的愛人擋一顆子彈呢?

我曾問小芸:「如果換成咱倆,你會這樣做嘛?」她信誓旦旦的說一定會!但我不信,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孩,沒吃過苦甚至沒受過什麼挫折……可當我問自己會不會為小芸擋子彈時,心裡又迷惘了。

許多年後我讀《清史》,想像著努爾哈赤在我的老家撫順許下七大恨時一臉怒火的情景,腦海中總會奇怪地浮現出葉胖子那咬牙切齒的嘴臉,雖然他是根正苗紅的漢族貧農出身。葉胖子的死彷彿已經成了我的宿命,始終伴隨於我並讓我傷心一生……

小芸要退伍了,才當了兩年零四個月的兵,她說家裡一個勁地給她打電話寫信,說已經為她找好了工作,部隊關係也打通完畢,讓她早日回家。我默默的聽著,不發一言——又能說什麼呢?

小芸走的那天,我本來答應去送她的,但最終沒去,我不想看見她哭,也害怕自己會哭。後來她給我寫信說,本來想在火車站將她剛買的凍傷膏送給我,讓我在手上起凍瘡的時候還能想起她,但她望眼欲穿後失望了,「知道信紙為什麼那麼皺嘛?」她在信中問,「是被眼淚打的。」

退伍後,我拿著千多塊的退伍津貼去了趟四川,那時的小芸已經明顯發福,像個中年婦女。我們瞞著他老公在賓館裡瘋狂的干了個通宵,她又哭又叫又咬,從來沒這樣過。早晨起來我突然又問她會不會擋子彈的那個問題,她就笑,說:「別傻了,懶得回答你……」

現在我們一直書信往來不斷,她離了婚,孩子跟了父親,如今她已經是某公司副總,我準備今年休公休假時再去一趟四川,摟摟她。

葉胖子和小芸的離開,突然促使我思考起自己的未來。人生無常,固然要隨遇而安,然而做為我個人,卻始終徘徊在及時行樂與樹立理想之間而游移不決。人,總得對將來有個交待,連張牙舞爪慣了的葉胖子都有理想,連溫柔可人的小芸都知道退伍後該幹什麼,這個一貫自命不凡的我,為什麼還在躊躇不前?

三年時間很快就要過去,在我臨上火車的前夜,小田突然深夜來訪,她說她馬上就要離婚,我就問她將來有什麼打算,她說離婚後準備回老家溫州,老家的親戚做生意發了點小財,她回去幫忙。

我們一直做愛到凌晨,她身上香噴噴的,估計來之前洗了澡。做愛的時候我不停的叫她的名字,叫一聲她答應一聲,到後來邊答應邊哭。寫到這我忽然想,我當時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了她呢?肯定不會,她可是葉胖子的人……真是個奇怪的想法,再不去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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