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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言情小說 - 月凌情 穿越時空愛上你到秦朝找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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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翔翔
時間:
2012-3-27 06:55
標題:
言情小說 - 月凌情 穿越時空愛上你到秦朝找老公
到秦朝找老公 BY:夏夜
第一章
結撰至思,蘭芳假些,
人有所掛,同心賦些……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
深夜時分,袁泗湘躺在粉藍色的床上,雙眼微閉。
似夢似醒間,耳邊斷斷續續聽到仿佛有人在歌詠,那聲音聽起來空洞遼遠,歌詞則像是一種古老的方言,內容難辨,只覺得聲調非常悽楚
董況。
古老的歌曲繼續在她耳邊繚繞,漸漸的,她似乎聽懂了其中某些字句。
魂兮歸來哀江南……
這一句她依稀有印象,卻想不起來曾經在哪里看過。
正疑惑著,袁泗湘忽然覺得眼前一片光亮。在那耀眼的白光之中,她看到了一幅奇怪的景象――
一望無際的曠野上,搭建著一座高臺,高臺四周以無數的鮮花圍繞著。
一名美人白玉般的小手拿著芭蕉葉,身上穿著像孔雀一樣光彩奪目的翠羽霓裳,雲霞般的衣帶飄垂,頭上以寶石瓔珞裝飾,正赤著雙腳
在高臺上旋舞著。
她曼妙婀娜的舞姿,有時候像風裏翻飛的黃葉,有時候又像水中流轉的落花,手足擺動間,翠袖翩翩,花葉亂舞.看得袁泗湘目炫神迷。
忽然,一陣疾風破空而來,那個美人驀然停止了舞蹈――
一枝長箭貫穿她的心臟。
“啊!”
袁泗湘緊壓胸口,從床上驚坐起來。
她不停的喘氣,頭髮、身上一片汗濕。
是夢嗎?袁泗湘有些恍惚的看看四周,發現自己仍好端端的睡在自己的床上,房內沒有任何異狀。
“怎麼了?”睡在另一張床上的室友許璋玲被她的驚呼聲吵醒,揉著惺忪的睡眼爬起來。
“沒什麼,我做了噩夢。”看到好友被自己吵醒,袁泗湘有些歉然的說。
“喔,早叫你白天不要看那麼多恐怖片嘛!睡覺就容易做噩夢。”許瑋玲疲倦的打了一個哈欠,倒回床上繼續睡。
袁泗湘呆呆地坐在床上發愣。
真的只是做夢嗎?
可是,那聲音和影像……怎麼會這麼真實呢?簡直就像是她的親身經歷一樣!
越想越覺得奇怪,她忍不住開口問她的室友――
“瑋玲,你剛才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唱歌?”
“什麼?”許瑋玲恍惚應了聲,已經快睡著了。
“你剛才有聽到有人在唱歌嗎?很奇怪的歌.像是用一種很古老的方言唱出來的。”
聽到她這麼說.許瑋玲的睡意瞬間消失。全身頓時泛起雞皮疙瘩。
她抱著被子翻身坐起,順手打開了床邊的臺燈。
“你剛說什麼?你聽到有人在唱歌?”
“對呀!你沒聽到嗎?”
許瑋玲搖搖頭。“我沒聽到。現在都半夜三點多了。怎麼還會有人唱歌?你聽錯了吧?”
“不可能!我確實聽到了,我還記得歌詞呢!”袁泗湘雙手環膝,偏著頭,努力回想剛才聽到的歌詞內容。
魂兮歸來哀江南……她一定讀過這個句子!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喂。你可不要嚇我啊!”許瑋玲見她想得那麼認真,心裏莫名覺得毛毛的。
“對了l是楚辭招魂!”袁泗湘忽然用力地拍了大腿一下,豁然開朗。
“什麼……什麼招魂?”許瑋玲感覺到自己聲音好像在發抖。
“我剛才聽到的歌,是楚辭招魂的內容。”
袁泗湘還不覺得怎麼樣,許瑋玲卻是背脊發涼,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她知道楚辭,但不知道招魂是什麼,但光聽這兩個字,就令人覺得毛骨悚然,特別是在這樣的深夜。
“那是什麼東東?你知道的,我中文不好。”許瑋玲抱緊被子,身體縮成~團。
“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在書上念過,大概是楚國地方的招魂曲吧!”
“招魂曲?天啊,你別嚇我!”許瑋玲拿被子蒙住自己的頭。
見到好友怕成這樣,袁泗湘感到很抱歉,她剛才一心只想到自己的夢境,忘記好友最怕聽到這類靈異的事了。
“瑋玲,你不要怕啦!可能是我聽錯了。我最近在研究楚國的文物,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你不要放在心上。”袁泗湘安慰地說。
“真的嗎?”許瑋玲從被子裏露出兩隻眼睛。
“嗯,沒事了,我們快睡覺吧,你明天早上還要上班呢!”
“說的也是,我不能遲到,我那個老闆比鬼還可怕。”許瑋玲卷著被子躺回床上。
袁泗湘一點睡意也沒有,可是怕自己不睡,會讓許瑋玲覺得害怕,所以也跟著躺下來。
“你不關燈嗎?”她見許瑋玲床邊的臺燈還開著。
“開著比較好,會不會干擾到你睡覺?”她們睡覺的時候一向是不開燈的,可是剛才聽袁泗湘那麼說,她心裏還是覺得毛毛的,不太敢關燈。
“不會。”
袁泗湘閉著眼睛,心裏還在想剛才那個夢。
許瑋玲則在她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過了一會兒,她又爬了起來。
“喂!泗湘。”
“怎樣?”袁泗湘張開眼睛。
“我們一起睡好不好?”許瑋玲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雖然她們是七八年的好朋友了,感情比親姐妹還好,但從來沒有睡在同一張床上過,如果不是怕極了,她也不會提出這個要求。
“好。”袁泗湘知道她害怕,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許瑋玲立刻抱著被子跳到她床上。有人睡在旁邊,她安心不少,很快就睡著了。
袁泗湘閉著眼睛,希望能繼續剛才的夢境,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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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袁泗湘神采奕奕的來到學校上課。
她今年二十五歲,是考古學系博士班的學生,專門研究中國戰國時代的文物和風俗,對考古具有極度的熱忱。
袁泗湘的爸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因為沒有其他的親戚可以投靠。所以她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從初中開始,她就四處打工兼差,賺取自己的學費,直到現在。
她從小就很能吃苦,一做起工作來,總是埋頭苦幹、勇往直前,因此系上的教授和同學都戲稱她是“耐操耐磨的天生考古系苦力人才”。
為了早日完成她的博士論文,她更是下盡苦心,每天七早八早就到研究室報到。
以往她都是最早到的,不過今天一跨進研究室,就看到她的指導教授汪教授坐在她的位置上。
“教授。今天這麼早,找我嗎?”她笑著向汪教授走近。
“不找你,我來這裏做啥?你看這個……”汪教授遞給她一份最新一期的文物期刊,上面刊載著湖北荊門山區,正在進行某一古墓群的文物考古保存行動。
袁泗湘很快地流覽過一遍。
“又有新的發掘了啊?好好喔!”她羡慕地說。
她對這個考古工作很有興趣,因為湖北荊門曾經挖掘出為數不少和戰國時代有關的文物,對她的研究論文有很大的幫助。
“不用流口水了,我知道你很想去。碰巧,你的‘恩師’說願意帶你一起去。”江教授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笑道。
“恩師?”袁泗湘一時不明白。
“兩年前在我們學校擔任客座教授的那位徐教授啊!”
“徐教授?真的嗎?徐教授說願意帶我去?”她喜出望外。
徐教授是北京某大學的教授,專門研究考古學,在兩岸學術界甚具權威地位。他曾經到臺灣擔任客座教授,袁泗湘頗得他的賞識。
“昨天徐教授打電話給我時是這麼說的,他有些事情想找你幫忙,看你願不願意過去幫他,順便讓你見習見習?”
“當然願意,就算,叫我去打雜我也願意!”袁泗湘興高采烈的說。
“你以為除了打雜,你還能做什麼?”江教授戲謔地說。
這話當然是開玩笑的,他知道袁泗湘做事情一向刻苦耐勞,很多時候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幫手。
“別這麼說嘛!”袁泗湘吐吐舌頭,臉上仍有著掩不住的欣喜。
“徐教授希望你以最短的時間趕到湖北跟他會合,有沒有問題?”
“當然沒問題,我巴不得現在立刻搭飛機過去呢!”
汪教授笑了笑。“這是難得的機會,你好好做,對你的博士論文會有很大的助益。”
“我知道。”袁泗湘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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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護照、簽證、行李等等問題,袁泗湘忙了幾天。那天的夢早就被她拋諸腦後,無暇憶起。
但這天夜裏,她又夢見那名美人。
她身上的衣著就像當天所見那樣華麗,色彩卻顯得黯淡許多,以青黑色系為主,頭上則披著黑色輕紗,輕紗之下,她慘白的容顏似悲似喜。
“我等你好久了!”
“你是誰?”夢中的袁泗湘奇怪的問。
盛裝美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對著她伸出白玉一樣的纖手――
“跟隨著我的召喚,穿越時空的轉輪,完成你的宿命,以及……為了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是誰?”袁泗湘聞言,皺了皺眉頭。
“生命毀於一炬,蒼天何忍,人命何辜……暴秦不義……”那個美人身影漸漸飄遠,聲音模糊不清。
“你說什麼?喂!先別走啊!”
袁泗湘猛然坐起身來,嘴裏還亂喊著。發現是做夢之後,自己都覺得好笑。
但她這一喊。又把訐瑋玲給吵醒了。
“怎麼了,天亮了嗎?”她迷迷糊糊的問。
“還沒,你繼續睡,天亮我叫你。”袁泗湘很快的說,不好意思說她又做噩夢了。
“喔。”許瑋玲睡意還很濃,翻個身,又繼續睡了。
袁泗湘坐在床上,頭靠在併攏的雙膝上面,困惑苦思。
為什麼她又夢見那個女人呢?
她到底是什麼人?
發了一會兒果,直到窗前水藍色窗簾的縫隙微微透出日光,袁泗湘見天已經亮了,連忙躍下床,同時把許瑋玲叫醒。
她要搭今天早上的班機,而許瑋玲答應達她去中正機場。
一切都打理好了之後,她扛著簡單的行李,坐上許瑋玲的車。
“真是不好意思,瑋玲,為了開車送我去機場,讓你請了半天假。”袁泅湘有些歉然的說。
許瑋玲大學畢業之後,就在一家小貿易公司上班。
薪水不高,可是她工作很認真,平常就算生病,也不輕易請假的。
“都幾年的老朋友了,還講這些!你只要記得帶禮物回來,就對得起我了。”
袁泗湘笑了笑。
“說真的,我蠻想跟你一起去玩的,以前很多大學的同學都去過北京或是上海旅行,我卻沒去過。”許瑋玲感歎地說。
“等你有連續假期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去。”
“好呀!只是假期不是我自己排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呢!唉……”
“總會有機會的嘛!等一下到了機場,你就回去上班吧!不用陪我等了,省得停車麻煩。”
“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
“沒問題,我又不是第一次搭飛機。”
“說的也是。好吧!這幾天好好照顧自己,我等你回來。”
“你也保重。”袁泅湘真摯地說。
許瑋玲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兩人從大學一年級就認識,後來又一起租房子住,一直到現在都七八年了,從來沒有吵過架。
她們總是互相照顧、互相依賴。雖然都是成人了。
但每當其中一個人去旅行或出差的時候,剩下的那一個總會覺得特別寂寞。
“你不在,你那幾盆水仙我會先替你照顧,早點回來,你知道我只養得活仙人掌。”
“嗯。”袁泗湘微笑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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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泗湘先到香港轉機,接著毫不耽擱地趕到湖北和徐教授會合。
考古地點位於湖北荊門市的山區,因為位置在有點偏遠的群山之間,為了方便,在考古地點附近比較高而平坦的地方,以組合屋建了一個臨時的住宿區,供大批的考古專家及工作人員歇宿。
袁泗湘晚上就住在這裏,白天則跟著徐教授及一些前來幫忙的研究生,一起進行考古工作。
因為她的專業能力還不及其他的專家學者,所以不能擔任什麼重責大任。只能負責整理從墓室裏出土的陪葬器物。
不過光是這樣,她就很高興了。
她蹲在一座傾頹的古墓外面,小心翼翼地以刷子清理剛出土的幾個陶器碎片。
刷著刷著,豆大的雨滴突然一點一滴地打在她頭上。
她發覺下雨了,連忙將陶片裝進防水的箱子裏,以防被雨淋濕。
雨越下越大,她趕緊將散落在地上的工具收到工具箱裏,再從登山袋裏取出備用的雨衣穿上。
正忙亂著,一群考古隊人員從墓室裏走出來。
“我們今天就到此為止。這一帶土質鬆軟,加上豪雨,恐怕會有土石滑落的危險。”徐教授對袁泗湘說。
“好。”她應著,從登山袋裏取出其他的雨衣,遞給那些隊員。
徐教授帶著眾人往臨時住宿區的方向走;袁泗湘扛起自己的登山袋,也跟著他們走。
“泗湘,你的背袋好像很重,我來幫你背吧!”跟她走在一起的博士班研究生王志,看她扛著沉甸甸的背袋。有些不忍。
“不用麻煩了,你的東西也不少啊!我自己來就行了。”袁泗湘笑著拒絕。
以前在臺灣做田野勘查時,她都是自己扛著好幾公斤的登山袋南奔北跑,早就習慣了。
“天雨路滑,怕你不好走。”
“不會啦!謝謝你。”她真誠的說。
“看不出來你個子瘦弱,體力還挺好的。”
“訓練出來的啊!我們系上的老師說我的體力好得跟牛一樣呢!”
他們一邊走一邊聊,走到半路,袁泗湘突然想起她的工具箱忘記拿了。
“糟糕!我忘了拿工具箱,得回去拿,你們先走。”
她停下腳步,說道。
“你自己一個人行動太危險了,我陪你。”王志立刻說。
“好,太謝謝你了。”
袁泗湘和王志離開隊伍往回走。
雨越下越大.幾乎模糊了他們的視線。
袁泗湘擔心工具箱被豪雨沖走,不由得加快腳步。
走回剛才那古墓外,從山溝間不斷沖泄而下的雨水在泥地上漫流,已帶走了部分的泥沙,改變了原來的地貌。
見工具箱不在原地,袁泗湘有些著急。
“糟糕,八成讓雨水給沖走了。”她說,開始在附近尋找。
“泥地鬆軟,你要小心一點。”王志好心的提醒,也幫她四千搜尋。
一心想找回工具箱,袁泅湘沿著山崖找尋。
泥地吸收了大量的水,土質變得松滑,承負不了人體的重量,刹那間,她就隨著崩垮的泥土滑落懸崖。
眼明手快的王志立即伸手抓住她。
袁泗湘整個人懸空欲墜,王志伏在崖邊,靠著尚未滑落的土石,勉強支撐。
“你快拉著我的手爬上來的!”
袁泗湘見王志身底下的土石也漸漸鬆動,她搖搖頭。
“怎麼啦?你快上來啊!”王志大急,滿頭汗滴。
“我一用力,你也會滑下來!”
她知道崖邊的土石支撐不了他們兩人的重量。如果她使勁往上爬,一定會連累王志!
“不會的,我會撐住,你快上來!,'王志感受到身下土石的鬆動。卻仍試圖將袁泗湘拉上來。
“你放手!快放手!你快滑下來了!”
她知道王志一放手,她就會粉身碎骨,因為懸崖底下是不可測的深淵,可是她不能拖累別人。
“我不能見死不救!”王志仍然使勁將她往上拉。
王志的見義勇為讓袁泗湘流下眼淚,她緊閉雙眼,猛然將指甲用力刺進王志的手掌,直至見血!
“對不起!”她說。
傷害他,她不願意,但她只能這樣迫使王志放手。
突然受到刺痛,王志反射性的鬆開手掌,而袁泗湘就這樣一下子飄搖下墜的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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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
袁泗湘浮在半空中,而眼前對著她說話的人,正是她日前夢見的美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有些愕然。
她記得自己不慎墜崖,為什麼清醒過來之後,會是這麼莫名其妙的情況?
這是夢嗎?還是……其實她已經死了?
“我死了嗎?”她疑惑的問道。
“沒死,你如今是靈體。”
“靈體?”袁泗湘聞言,更覺得糊塗了。
那名美人蒼白的纖手朝下一指。“你看,那是你的軀體。”
袁泗湘依言朝下看,果見另一個自己躺在地上。
渾身泥水。
“我……和身體分離?這……這不就是死了嗎?”
她有些哀傷。
“不儘然。在你墜崖之前,我已先將你的魂魄召唉出來。雖然靈魂離體,實則命數未終。”
“你召喚我的魂魄?為什麼?”
袁泗湘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但事實擺在眼前,她只好選擇相信眼前之人說的話。
何況,眼前這位美人給她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
“救人。”美人幽幽地說。
“救人?救什麼人?”
“千余條楚國人民的性命。”
“楚國人民?”袁泗湘真的糊塗了。
“暴秦不義,楚人何辜?你必須去……”美人不再多加解釋,她身形飄忽晃動,直朝著她而來。
“等一等!為什麼是我?”袁泗湘奇怪的問。
“因為――我就是你。”
美人的身影在一瞬間,和袁泗湘的魂魄融為一體,頓時,她失去了意識……
第二章
西元前二百二十一年,秦滅六國,統一天下。
雖然大勢底定,人心卻不安寧。
國破家亡的六國人民,背負亡國之恨,潛伏在宗國故地,企圖複國。
其中抗秦行動最激烈的,莫過於南方的楚國。當時有這樣的民謠流傳――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屈偃,是和楚王同姓的楚國貴族,楚國郢都被大軍攻破之後,宗室王孫、妃嬪勝檣都被俘虜到秦國去。
他是殘存的倖免者。
當時他仗著自己的武藝殺出重圍,免去成為奴隸的命運,之後便在雲夢大澤附近建立基地,號召千余楚國人民,一起為抗秦奮鬥。
這些不甘心成袞亡國奴的楚國人民,以屈偃為領袖;而他們的精神支柱,則是一名被稱為“姒”的巫女。
楚國傳統重祭祀、尊鬼神,因此天生具有通幽明能力的巫輥,在國中擁有崇高的地位。
巫姒是楚國的宮廷祭師,年紀雖輕,但天生異能,所以倍受楚宗室及人民的尊敬。
郢都被攻破的時候,巫姒也逃了出來,成詩心懷故國的楚國人民精神上的支柱。
楚人們相信,巫女有侍奉祖先鬼神的能力,祭祀以誠,冥冥之中鬼神必會保佑他們,使他們複國成功。
可是。目前巫女在祭祀鬼神,進行靈舞的時候,竟遭到暴秦襲擊,心口被勁弩貫穿。
當時他們雖合力消滅了侵入基地的秦國士兵,但中箭的巫女卻因要害受創,回天乏術。
巫姒的亡故,對楚國人民而言,是一晴天霹靂的重大打擊。
他們不禁懷疑――切難道是天意嗎?負責祭祀祖先神鬼的巫女竟然死了!難道是上天要亡楚國?
巫女停靈期間,國中一片愁雲慘霧,所有楚人皆意志消沉。
屈偃見此,感到一種危險。
一直以來,巫姒便是他們的精神支柱,有她在,這種信仰自然會生出支撐複國的精神力量;雖然秦國實行強大的武力鎮壓,這些人依舊相信天佑楚國,他們終有一天會複國成功。
如今巫女死了,士氣大受打擊,民心開始動盪不安。
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們想抗秦複國,就沒有希望了。
屈偃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在巫姒死後,開始積極策劃狙擊秦始皇的行動。
本來他是不想操之過急,但眼前的局勢,並不容許他再繼續十年生聚、十年教訓。
他必須投鞭斷流,背水一戰!
趁現在巫女新喪,大舉抗秦,或許仍有一線希望。
當然,他也明白,這樣貿然行動,要是成功就罷;萬一失利,後果將是無可估計!
可是他別無選擇。
他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宗室成員,在秦官被當成奴隸嗎?他能眼睜睜的看著廣大的人民,在強秦的淫威之下忍辱偷生嗎?
他不能,絕對不能!
抗秦是勢在必行.就算沒有退路,他也不能後悔。
巫姒身故的第二天,屈偃在雲夢大澤澤畔的草屋中,凝神端視函谷關的地形圖,兩個士兵突然神色匆忙的闖了進來:
“公子!大奇事!大奇事!”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怎麼回事?”屈偃氣定神閑,頭也不抬地問。
“巫女……巫女活過來了!”
“什麼?”屈偃微訝地抬眼望著他們。
“剛剛我們守在巫女屍首旁邊,突然發現巫女竟有微微的呼息,再仔細一看,巫女的手指已經在動了!”
士兵又驚又喜地陳述經過。
“有這種事?!”
屈偃起身,快步走出草屋。 。
他走到原先巫姒停靈的地方,果然見到巫姒正坐在床上,周圍一群人民驚喜交集的圍著她。
雖然難以置信,但見到巫女沒死,屈偃心中不禁一陣激蕩。
圍在巫姒身邊的眾人看到屈偃出現,很高興的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說道:
“公子!巫女沒死。我們的巫女沒死!”
“太好了,天佑吾國啊!”
“這一定是天意!”
屈偃對眾人微一頷首,移步走向巫姒。
這是什麼地方?
袁泗湘呆呆的坐在床上,望著她周遭一群穿著古裝的人們,神情木然。
她完全搞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自從墜崖之後,她覺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夢中出現過幾次的神秘美人、靈魂離體的自己、眼前著古裝的人群,她分辨不出這一切到底是真是夢!
她想,她如果不是在做夢,就是還沒睡醒吧?
可是,醒來之後,自心口隱隱傳來的刺痛感,一再地提醒她,這不是夢!
如果不是做夢,她又到了哪里呢?那位衣奢華麗的美人又在哪里呢?
她記得那位美人說過,是她召喚了她的魂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召喚她來做什麼,總該先說個清楚吧?
袁泗湘發愣之間,屈偃已站在她身前。
“巫姒,幸好你平安無事。”他對著她說。
巫姒?!
袁泗湘抬頭望著屈偃發愣,他的話她聽到了,卻不太懂。
他是在叫她嗎?可是她的名字並不叫巫姒呀!
或許是他認錯人了,但對於他,她又仿佛有點印象。
她一定見過他!只是她忘了是在哪里見過的。這個人和她夢中的美人,都給她一種熟悉感。
屈偃見巫姒神情有異,望著他的眼神也異常陌生,便遣退房中眾人――
“巫女累了,你們出去吧!”
“是。”
眾人依命離開,房中頓時剩下他們兩個人。
“巫姒。你怎麼了?”
房中只有他們兩個人,袁泗湘更可以確定對方是在叫她。
可是,她不是巫姒,他為什麼稱她為巫姒呢?
“我是巫姒嗎?”她自言自語地說。
屈偃聞言,心中大感奇怪,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從巫姒的態度神情判斷,她似乎不記得他了,甚至於好像連她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了,這有可能嗎?
不過,她既然能死而復生,大概也沒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屈偃決定靜觀其變。
“大概當日受創過重,以至於你醒來之後,有些心神不定。”他說。
“受創過重?”
難道他也知道她從懸崖上摔下來的事嗎?這真是太奇怪了!
“那天你在高臺上進行靈舞,卻遭秦兵偷襲,你的心口讓強弩貫穿,傷勢非常嚴重。”
袁泗湘聞言大驚。
她見過那個場景!但是,中箭的那個人並不是她。
而是那個召喚她靈魂的神秘美人。
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曾經是她夢中的人。
如今卻變成了她!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袁泗湘努力想著,腦中突然一陣劇痛。她不禁以手扶額,眉頭緊蹙。
屈偃看她神情似乎不勝痛苦,不願再打擾她。
她可能因為某種原因,暫時失去了記憶,但他相信她遲早會回復成原來的那個巫姒的。
“你好好休息,切勿過度勞累。”
“你是楚國人嗎?”在屈偃走出房門之前。袁泗湘突然抬頭問道。
他愣了一下。
“不只我,你也是。”回答完之後。屈偃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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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雷雨停止之後,徐教授等一群人等不及救援隊的到來,就先和幾個研究生踩著泥漿自行去尋找袁泗湘。
他們繞遠路到了懸崖下面,沿著河岸行走。
暴雨後的河流挾帶著大量的泥沙,滾滾往下游奔流而去。
大家望著怒流洪濤,聽著水聲澎湃,心裏都像浸著水一樣,沉重而發涼。
他們隱約知道,袁泗湘從懸崖掉下來,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凶多吉少――這句話哽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卻沒有人願意說出來。
除了徐教授和袁泗湘相識比較久,其他的人都是到了這裏才認識彼此,可是在他們的心裏面,袁泗湘是他們的朋友,眼見發生這樣的事,大家都很難過。
王志手上纏著繃帶,神情異常沉重,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王志,不要自責了,你也盡力了。”他的朋友不忍見他這麼消沉。開口安慰他。
“當時我還握著她的手!”王志低頭望著自己受傷的手。臉上全是難過憾恨。
“別再想了,她不希望連累你,你應該很明白。”
“我很想救她。”王志閉了閉眼睛。
“誰都想,但也要看能不能救,當時情況危急,相信任誰也沒辦法救起她。”
大家一邊安慰他,一邊尋找。
一直搜尋到月亮升起,他們才在一座年歲久遠而傾頹的古墓旁,發現了袁泗湘的遺體。
她靜靜地躺在泥地上,美麗的容顏白皙得幾近透明,看起來不像死了,倒像是一個螺蛻的空殼。
清冷的月光照在墓碑上。映出斑白慘澹的幾個字
巫姒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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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袁泗湘吃過別人送來給她的晚膳後,雙手抱膝坐在床上。
她仍然想不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她憑空跑到秦始皇統一天下的時代,卻是不爭的事實。
她本身是學考古的,因此對一些古器頗有研究,而戰國文物又是她最熟悉的部分,她明白周圍的一切人事物都假不了,就算是古物復原模擬,也沒這麼逼真。
那麼事實就是――她跑到古代了!
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而更奇異的是,在這個時空裏,她的身份不是原來的袁泗湘,而是眾人口中的巫姒!
巫姒是誰呢?是一個和她袁泗湘長得很像,甚至是一模一樣的人嗎?還是她夢中那名被箭射中的美人呢?
或許,在她夢中見到的那名美人,其實就是眾人口中的巫姒吧!
這樣說來,就比較解釋得通了。
因為是巫女,天生具有奇異的稟賦,所以能夠穿越時空,將她的魂魄召喚過來。
可是,將她召喚過來之後,巫姒到哪里去了呢?為什麼反而是她代替了巫姒而活?
她曾經想過,會不會是她的魂魄附在巫姒的身上?因為意識是她的。軀體卻是巫姒的,所以眾人都將她當成巫姒了?
然而自從醒來之後,她對著水缸中的倒影觀察了許久――是自己的五官沒錯呀!除非……除非她和巫姒長得一模一樣!
這讓她不由得仔細回憶起曾經出現在她夢中的人影。
這才發現,在夢裏,她下意識就覺得那是個絕世美人,但那美人的五官對她而言,卻像是隔著一層紗,怎麼看也看不清。
所以就算巫姒真的長得跟她一模一樣,她也無從知道!
袁泗湘伸出雙手。眼睛望著自己的掌心,神情茫然。
如果她真是受到巫女的召喚而來到這裏,’她今後要怎麼辦呢?
那時,她沒有可以掛慮的親人;而在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戰國時代,她也是孑然一人,無所適從。
這個身體,像是自己的,又像是別人的;她的命運,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又像是受到別人操控……
突然悲從中來,袁泗湘不禁掩面而泣。
為什麼她會遇到這種事呢?
不知哭了多久,她抬頭,以手背擦去淚水。
算了!哭也沒用,就當成自己已經墜崖而死,如今是投胎到另一個時空吧!
袁泗湘這樣安慰自己後,拉開床上的被子。轉身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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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初明,她就已經醒來。
走到屋外,澤畔水氣濃重,晨霧濛濛,她不管露水凍濕了自己的衣擺,就在岸邊坐下。
廣大的湖面迷蒙,和天際合成一片灰暗蒼茫。
望著眼前的景色,袁泗湘的心境反而清明起來。
她回想著當日墜崖的事。
王志看到她摔落懸崖,心裏一定很難過吧?當時他是那麼極力想要把她救起來……
雖然相識不久,但她知道王志是一個非常善良真誠的人;還有一直十分關懷她的徐教授,她真的打從心底感激他。
希望她的“死”,不會帶給他們太大的悲痛,她不願意再讓他們為她流淚。
她又想起以前的好師長、好朋友,以及孤兒院的院長和夥伴們,他們一路陪著她成長,沒有他們,就沒有袁泗湘,只是,今生大概相見無期了。
願他們都過得很好,特別是她最好的朋友――瑋玲。
瑋玲知道她死了之後,一定會很難過吧!雖然她們是上了大學之後才認識的,但她們之間的感情卻比親生姐妹還好。七、八年來,彼此互相依賴慣了,今後剩下瑋玲一個人,她不知道會有多寂寞……
以前她生病的時候,瑋玲總是不眠不休的照顧她;有一次她出了車禍,瑋玲正在國外出差,接獲她住院的消息,竟連夜搭機趕了回來。
瑋玲對她的好,她都還沒有機會回報她,她們兩人就這樣分開了,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
袁泗湘流下淚來。心裏覺得很悲傷。 ‘
湖畔霧氣漸散,她聽到一陣踏草而行的腳步聲遠遠而來。
她很快的擦去眼淚,抬頭一看,只見一個身形頎長的身影朝她走近。
她認得出來,他是昨天和她談話的那個俊美男子。
她對他似乎不陌生,卻想不起他叫什麼名字。
看昨日眾人對他的態度,以及他整個人所流露出的氣質。她猜測他應該出身高貴。
他和巫姒是什麼關係?她突然感到困惑。
妞果他和巫姒很熟。會不會發現她其實不是巫姒?如果他發現了,她該怎麼辦?
“巫姒,你起得很早。”屈偃緩緩走到她身側,不經意地說。
“嗯,睡不著。”
“傷勢好點了嗎?”
“傷勢?”
“箭傷。”屈偃望了她心口一眼,很快的調開目光。
“我沒怎樣。”她據實回答。
昨天夜裏,她特地檢查自己的胸口,看看是不是如同眾人所說,真的有非常嚴重的箭傷,結果什麼也沒有,只有那個從她出生就一直跟著她的圓形胎記。
“哦?這真是奇跡。”屈偃仰頭望著逐漸明亮的天際。平靜的俊顏看不出絲毫情緒波動。
袁泗湘看著他,不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
正疑惑間,屈偃微微一笑。
“不過,你沒死,這真是太好了。”
遲疑再三。袁泗湘順著他的話,問出心中的疑問
“我……我跟你很熟嗎?”
“你說呢?”屈偃不答反問,神態悠然。
“我不知道。”她等著他的答案。
屈偃垂眸無語,若有所思。
袁泗湘望著他的側臉,見到他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像風中輕揚的羽毛。
驀然,他泛起輕淺的微笑。
“你只是暫時忘記了,總會想起來的。”
“哦?”
她又不是巫姒,怎麼會想起什麼呢?袁泗湘心中不以為然,但也不再多問,以免暴露出太多啟人疑竇的破綻,增加自己的麻煩。
“為什麼問?”他看著平靜無波的湖面,隨口一問。
“沒什麼,只是,看到我沒死,你好像很高興?”
屈偃頷首微笑。“你沒死,所有的人都很高興。”
他輕描淡寫的說,似乎有意避重就輕。
“為什麼?”
“你是精神支柱,眾人認為只要有你在,複國就還有希望。”他不見得這樣認為,但他知道信仰對眾人的重要性。
你們打算複國?
袁泗湘本想這麼問,幸好在出口之前,及時想起自己問得多餘。
秦滅六國之後,六國人民無不積極進行刺秦抗秦,以求推翻秦朝政權,收復自己的國土,這在歷史都讀得到的。
只是,抗秦的結果呢?
秦二世昏庸無能,項羽、劉邦揭竿起義,終於成功推翻秦國,項羽還一把火燒了秦國的阿房宮。
但在項羽、劉邦之前的抗秦行動呢?她不忍心細想。
屈偃解卞身上的鶴氅,披在她身上。
“走吧。澤畔霧濃,你的衣服都濕透了。”他朝她伸出手,神態雍容。
袁泗湘愣了一下。才緩緩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讓他把她拉起來。
“謝謝你。”
屈偃只是微微一笑。從容護著她往回走。
第三章
在這裏度過了幾天,袁泗湘稍稍習慣了目前的生活。
因為巫女的身份,眾人都待她極好,似乎又敬又愛。而公子屈偃雖然身份尊貴,對她的態度也是相當客氣。
她很想知道召喚她來到這裏的巫姒人在何處,但又不便向任何人詢問,怕別人以為她腦袋有問題。
這裏的所有人都把她當成巫姒。要是她否認,大概也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
她只能祈禱終有一天,真正的巫姒會出現,向她解釋一切。
對於鬼神,她向來是抱持寧可信其有的心態。關於中國古代是不是確實有天生神異能力的巫師。她是不太清楚,但既然古書有記載,自古以來又有那麼多人相信而言之鑿鑿,大概也不是空穴來風吧!
何況,她現在更親身遇到這樣奇異的事情,不由得她不信。
相信巫姒出現之後,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但她覺得奇怪的是,自從她來到這個時空,巫姒就不曾在她夢中出現,這意味著什麼呢?
當日墜崖後,她在失去意識之前,巫姒似乎跟她說了什麼?
她記得當時自己問了她一句――為什麼是我?至於巫姒是不是有回答她,她怎樣也想不起來。
至於為什麼要特地召喚她的靈魂來到這裏?巫姒說是為了救人。
救人?救什麼人?
千余條楚國人民的性命。
她實在不能明白。她如何拯救楚國人民的性命?暴秦不義,她知道,也知道秦朝聽信法家人物說法,而進行焚書坑儒的諸種暴政。但憑她一個人,有什麼辦法改變?
如果她真的是巫女,天生具有靈異能力,或許還可以指示楚國人民怎樣去趨吉避凶;但事實上,她只是一個平凡人!
巫姒召喚她來,但她並沒有和巫姒一樣的能力啊!
召喚一個凡人來代替自已,巫姒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而且,她既然擁有可以穿越時空召喚生靈的力量,為什麼不靠自己來救自己的同胞?
袁泗湘坐在房中,托腮沉思。對於巫姒的行為,她實在百思不解。
驀然。一個雷電般的念頭閃過她心中――
莫非……巫姒已經死了?
因為死了,不能繼續擔任楚國人民的精神支柱,所以才會召喚她來代替自己?
袁泗湘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不知為什麼,她的背脊突然一陣發涼。
巫姒中箭那天,大概魂魄已經飛散了,所以特地穿越時空召喚她的靈魂……
越想越詭異,她不敢再繼續想下去,立即起身走到屋外。
屋外耀眼的陽光讓她一時有些昏眩,她扶著牆站立,讓眼睛逐漸適應光線。
一陣吆喝之聲遠遠傳到她耳邊,她往聲音的來向望去,看到山腳下聚集著一群人。
閑著沒事,加上心裏好奇。她信步朝那群人走過去。
走近之後,她看到那些人們都穿著褐布短衣,辛勤地搬運著大石頭。正在建築高牆堡壘。
眾人見到巫姒到來,有些詫異,不約而同的停下手邊的工作望著她。神態十分敬畏。
對他們來說,巫姒是神秘而高不可攀的。
雖然巫姒的出身不像屈偃那般高貴。但她之前是負責為楚王祈福的宮廷巫師,身份自然和他們這些百姓不同。
楚國滅亡之前,他們這些人要見到巫姒。是絕對不可能的。
即使是楚國滅亡後的現在。他們想見巫姒一面。
也並不容易。
在他們的印象中,巫姒每天都自己獨處一室,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做什麼。只知道她會為大家祈禱。
“你們在做什麼呢?”
“我們在加強防範的工作,把牆築得結實高大一點。以抵抗秦國的侵犯。”其中一個負責監工的人像是受寵若驚,連忙恭敬地回答。
“秦國的軍隊會攻到這裏來嗎?”
“這……小的也不清楚。可是我們公子說了,有備無息,上次巫女受傷的事,應該讓我們知道警惕。”
袁泗湘知道他們口中的公子,是那位名叫屈偃的年輕男子。
“你們辛苦了,我來幫你們吧!”她見那些人個個汗流浹背,好像很勞苦的樣子,不由得感到同情。
“這怎麼可以?!這種粗重的事幾,不能讓巫女動手的。”那個監工的人顯得誠惶誠恐,四周恭立的人也都面面相覷。
讓巫女幫他們搬石頭?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何況巫女身份非比尋常,若有任何閃失,他們也擔當不起!
“沒關係。不過是搬石頭。”她說。
在以前念書的時候。她什麼粗重的苦工都能做,搬幾個大石頭還難不倒她!
袁泗湘不顧眾人的勸阻,決心要幫忙。
但當她動手搬石頭的時候,她的力氣卻大大的給她泄了氣――
她竟連一顆水桶大的石頭都搬不動!
怎麼會這樣?她拿得動幾乎跟自己等重的杠鈴,也扛得起來五六十公斤的沙袋,現在怎麼會這麼不爭氣啊? ’
袁泗湘努力再努力。卻覺得這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不禁急得滿頭大汗。
正為難間,屈偃神態悠然地走了過來。
“巫姒,你在做什麼?傷勢初愈,不宜勞動。”他俊顏含笑,語若春風。
“我想幫忙。”她有些尷尬的說。
“你的心意,眾人都很感謝,但是巫女畢竟不適合做這類工作。”屈偃從容不迫地說。
“是呀!巫女,我們來就可以啦!你別太勉強。如果不小心傷了筋骨,那就糟了!”眾人關心的說。
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巫女是這麼親切平和的人,雖然她幫不了他們的忙,他們還是很感激她的善意。
“這……”
“你隨我來吧!其他人好好努力。”他簡單的交代兩句,轉身就走。
袁泗湘見狀,也只好跟在他身後離開眾人。
“你真的變了。”屈偃微笑著說,神態和煦。
“怎麼說?”
“以前。你不太接近人群。”他抬頭望著前方白雲下的晴嵐,神情縹緲,好像在回憶著什麼。
“是嗎?難道我是孤僻的人?”
幾天相處下來,她覺得屈偃是這裏最好相處的人。
跟他在一起時,她可以很輕鬆,好像什麼話都能對他說。
不過,她還是不敢隨便說出她不是巫姒的事實。
“不是,你並不孤僻,只是不知道如何表現出真正的自己!別人敬畏你的身份;而你,對任何人都是十分疏離。”
“聽起來……你很瞭解我?”她實在猜不出巫姒和屈偃之間的關係,又不便問別人,只好這樣旁敲側擊。
“或許吧!”
而屈偃給她的答案總是這般模棱兩可,讓她摸不清真實情況。
她決定不再討論這個沒意義的問題,反正不會有答案。
“我大難不死之後,你有沒有覺得我怪怪的?”她改口問道。
“除了失去記憶,還有言談舉止有些改變之外。沒什麼異常。”屈偃淡然的說,似乎不以為奇。
“言談舉止改變?你不覺得這樣問題就很大了嗎?你不覺得我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屈偃搖搖頭。“對我來說,你還是你。”
她還是她?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就不是巫姒!
袁泗湘不禁懷疑,是不是他神經太遲鈍了?
又或者他可能跟巫姒不熟,所以感覺不出她和巫姒的差異?
還是說,他早已經察覺她不是巫姒,可是為了他們楚人的複國大計,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她繼續頂替巫姒的位置?
她忽然覺得這是很有可能的。雖然她跟屈偃不熟,但她認為他不是愚昧無知的人。他發現她和巫姒的不同,卻又承認她是巫姒,這一定有什麼原因!
“啊!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先送你回房。”他回身對她說道。
“我想在外面走走。”
“雨後再出來。”
“雨後?”她是不是聽錯了,天氣明明好得很。哪有下雨?
還沒想完,一陣驚雷閃過,瞬間烏雲密佈,大雨傾盆而下。
“這裏午後常有雷陣雨,我們走吧!”
屈偃解下外衣護著袁泗湘。迅速將她送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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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雨斷斷續續的,直下到夜間。
袁泗湘躺在床上,聽著雨聲,想起以前的點點滴滴,無法入睡。
雖然她在臺灣沒有親人,可是她有很多對她很好的朋友。一想到那些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的朋友,她就難過。
到了後半夜,她還是沒有睡著,就決定不睡了,翻身坐起。 。
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她被上那天忘了還給屈偃的鶴氅,走出屋外。
夜氣很涼,她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沁入心脾。
她想四處走走,但不敢走向偏僻荒涼的地帶。所以只在房屋的四周隨意閒步。
夜空中的烏雲逐漸散去,原本被遮蔽的月亮露出臉來,散發著很美的光芒。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她自然而然的想起李白的詩。
如今,她不也變成古人了嗎?想一想,有點荒謬的好笑,但千年前的月亮和千年後的月亮都一樣,古人今人又有什麼差別?
袁泗湘仰頭望著月亮,月光在黑暗的天空中顯得非常明亮,看著看著她覺得腦袋有點昏沉沉。
她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夜靜,眾人都睡了,只有遠處山邊的瞭望臺上負責站崗的士兵還醒著。瞭望台的火光在夜風中閃動。
像微微發光的星點。
她行經一間草屋,屋裏也透露出一點亮光。
她知道這是屈偃日間作息的地方,他常在這裏看書或研究戰略。
現在夜已經很深了,屋裏的臘燭卻還點著……他在做什麼呢?這麼晚了還不睡!
好奇之下,袁泗湘放輕腳步,踏進他那從來不關門的屋子。
進去之後,卻看到他席地坐在桌子前,單手支撐著額頭,眼睛輕合,好像已經睡著了。
桌上的硯臺墨汁未幹,攤開的羊皮地圖也還沒收起來。
大概是研究地圖研究得太累,所以睡著了吧?她心裏想著,輕手輕腳的脫下披風,小心翼翼地替他蓋在身上。
由於她動作很輕微,所以沒有驚醒屈偃。
蓋好之後,她還站在原地,仔細的端詳他。
他看起來年紀很輕,大概二十幾歲,五官長得很俊秀,個子也很高,至少有一百八十五釐米。雖然沒有很壯,不過也不至於弱不禁風。
以他身上散發的優雅氣質,就算他不是楚國王孫,也有可能是出身貴族階級。
如果沒有亡國,他一定會承襲高貴的爵位,當一個養尊處優的侯爺。可是,楚國亡了。如今他身上背負的,只有仇恨。
他必須抗秦,明知道沒希望,還是必須孤注一擲
她突然有些憐憫他,但……愛莫能助!
袁泗湘無聲歎息,轉身走出草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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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這裏睡覺了!說過你幾次。就是講不聽!”
早上,熊鉞像只公雞似的,大聲嚷嚷的跨進屈偃的書齋。
他是楚國的少年將軍,出身武職世家。也是屈偃的好朋友。
聽到他宏亮如晨鐘般的嗓門,屈偃立刻驚醒。
“熊鉞,你真會擾人清夢!”他抱怨。俊臉卻帶著微笑。
“誰叫你時常在這裏坐著睡!回你的房間去舒舒服服的躺著睡不好嗎?噴!”熊鉞性情有些急躁,說起話來也是急調子。
屈偃緩緩的將桌上的地圖收起來,放到一旁。
“句踐臥薪嚐膽的故事,你沒聽過嗎?”
“臥你個頭啦!你每天坐在這裏睡,就可以複國了嗎?抗秦責任重大,你應該要好好照顧自己才對,怎麼可以這樣虐待自已?”
屈偃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他發現自己身上蓋著的披風。順手撩了下來。表情有些詫異。 。
“熊鋮,這是你替我披上的嗎?”
“本大爺可沒那閒工夫幫你蓋衣服!我巴不得你著一次涼,痛苦個幾天才會知道警惕。真是!都幾歲人了,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熊鉞叨念個沒完。
屈偃笑著起身,沒理會他。逕自走出書齋。
時間還很早,但負責運石築牆的人們早就已經動工。山腳下遠遠傳來人們的吆喝聲。
晨霧之中,他看到巫姒也站在人群中,將竹籠中熱騰騰的饅頭分給眾人。
望著她忙碌的身影,屈偃若有所思。
熊鉞也走出來站在他身邊,眼神剛接觸到人群中的巫姒,立刻就調了開來。
“我這麼早就跑來找你,是因為數月前派到咸陽偵查的探子有了回報。”
“有什麼消息?”屈偃立即轉頭。
“據說近期之內,贏政將巡狩天下。”
“哦?這是個機會!”
“你是說――行刺?”
“嗯。咸陽宮固若金湯,四周防衛的弩兵不計其數,如果硬要闖入,是以卵擊石。巡狩之時,鑾駕周圍雖然戒備森嚴,但也許有可乘之機。”屈偃徐徐地說。
“我也這麼想。如果真要攻入咸陽,兵力相差懸殊,我們是沒什麼勝算。不過,始皇帝巡行天下的事一旦傳了出來,相信六國之人摩拳擦掌的不在少數,到時候競爭就大了!”他可不希望有人搶了他手刃仇敵的機會。
屈偃笑了笑。“暴秦不仁不義,誰來推翻他都是一樣。”
“話雖這麼說,但是滅國的深仇大恨,我還是希望能夠由自己親手洗刷!”熊鉞緊握雙拳。
屈偃想起熊鉞的父祖二代,都是在對抗秦軍入侵的戰役中為國捐軀,他有些悵然。沒有再說什麼。
“好了。不說了,練兵的時間還沒到,我去幫他們搬石頭!”熊鉞一邊走。一邊卷起袖子,露出結實粗壯的手臂。
直到他走遠之後,屈偃還站在原地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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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午後,烈日炎炎,築牆的人們揮汗如雨,辛勤的在晴空之下勞動。
袁泗湘老早就煮好了一大鍋綠豆湯吊在井水裏。
此時已經涼了,她請了兩個小兵替她扛到眾人工作的地方。
每天只有兩頓饅頭鹹菜吃的人們,看到有冰涼的甜湯喝。自然是很高興。
“巫女,你對我們這些粗人這麼好,我們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沒什麼。你們這麼辛苦,我也不能每天坐著不動啊!”袁泗湘真誠的說。
“以前我們只知道巫女會為我們國家祈福。沒想到巫女對人也這麼好!”大家喝完了湯,感激的說。
袁泗湘沒說什麼.神情有些尷尬。
她也希望這裏所有的人,都能活的很好,但巫姒做得到的事情,她卻傲不到,也因此。她儘量以實際的行動對大家好。
眾人繼續工作之後。袁泗湘自己一個人蹲在樹陰下。百元聊賴的數著石頭,心裏覺得不太舒暢。
除了煮飯、做饅頭,她到底還能做什麼呢?
驀然,她耳邊響起一陣尖銳的聲音。好像要刺破她的耳膜――
危險……快逃……
她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坐直身子。
是誰?誰在說話?她左右張望著,四周卻沒有人。
正感到困惑時,那個聲音似乎又在她腦中不斷盤旋,她的頭劇烈的痛了起來。
快進……牆崩塌……逃……
警告之語一字一句竄進她腦中,像有人拿著巨槌,試圖敲破她的頭。她抱頭呻吟,額問沁出豆大的冷汗。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站了起來,沖到眾人所築的石牆下。
“你們快離開!快!牆要倒了!快離開!”她對著眾人放聲大喊。
正在工作的眾人聽到她的呼喊,先是愣了一下。
但隨即聽話地趕忙離開。
眾人剛走散不久,卻見她還站在牆下,似乎沒有走開的意思。
大家正要回去叫她,只聽到一聲轟然巨響――
石牆上一顆突出的大石鬆動,而壓在其上的大石紛紛滾落,整面石牆瞬間崩塌!
“巫女!”
眾人都希望她快逃,卻見她身影微晃。搖搖欲墜。
千鈞一髮之際,剛趕到現場的屈偃迅速沖到她身旁,在大石壓落之前將她抱了出來。
安然躺在他懷中的袁泗湘,早已失去了意識。
第四章
等一等!為什麼是我?
因為我就是你!
袁泗湘猛然驚醒,睜大的眼眸在昏黃的燭光下閃爍著驚慌。
一隻溫厚的大掌握住她的手。
“你醒了,做噩夢了嗎?”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
袁泗湘轉頭,見到屈偃正坐在她床邊。
“我……沒事。你怎麼在這裏?”她坐起來,隨便拭去額上的冷汗。
“下午你無故昏倒了,我不放心你。”他一貫從容的說。
“喔,是嗎?大概是天候太熱的關係,現在沒事了。”
屈偃淡淡一笑,起身走到屋角,那裏放置一個小火爐。爐上正熱著一鍋湯。
他盛了一碗湯,放在矮幾上。
“喝點東西,你從下午到現在都還沒進食。”
“謝謝。”袁泗湘起身走到矮幾旁坐下。
屈偃站在窗邊,仰首望著天際的群星。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她一邊喝湯,一邊問道。
“你說。”屈偃沒有回頭,繼續看星星。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哦?我有對你很好嗎?”他微笑的反問。
“至少,我覺得你對我很好。為什麼?因為我是巫姒?”
“這問題問得很奇怪。如果我對你好,當然就是對巫姒好,你這麼問,難道你不是巫姒?”
沈默了許久,袁泅湘說道:“我是巫姒,不過,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巫姒。”
她終於回想起來,她就是巫姒。
當年她死在秦兵箭下,屈偃怕她的死會影響民心士氣,所以孤注一擲,潛入咸陽刺殺秦王。
結果,出師未捷,一千多人戰死秦國,包括屈偃自己。
她的魂魄眼見於此,心中不忍,所以,她三魂之一的靈異之魂一直滯留在陰陽之間,等待投胎轉世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終於讓她等到了,她回來了。
她相信只要她不死,屈偃就不會貿然動兵,他們也就不會徒然犧牲。
穿越時空的結果,她的目的達到了,然而她卻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巫姒。
她是袁泗湘,平凡麗沒有靈力的袁泗湘!
而真正的巫姒,已經死了!
為了對今天下午那場意外做出警告。巫姒最後的靈異之魂,也已經耗盡靈力而消散了。
如果屈偃仍當她是巫姒而對她好,那很抱歉。她必須告訴他巫姒已死的事宴.
“我知道你變了。雖然我說不出來你為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了,但我想,我喜歡你的改變。”屈偃回身微笑的說。
他的回答令袁泗湘有些錯愕。
“為什麼?”
“之前的你,太過封閉。我們從小就相識,因此你只親近我。只願意跟我說話。你依賴我,我很高興,但是我寧願你能夠開朗一些。至少不要刻意孤立自己。”
“那是有原因的。”袁泗湘微垂著頭,不得不替巫姒說話。因為那是她的“前世”。
“我知道是你天生與眾不同的能力,讓你失去和一般人一樣喜怒哀樂的情緒。認識你十幾年,沒見過你哭,也沒聽過你笑,我不放心這樣的你,卻也沒辦法跟你說些什麼.因為。我改變不了你。”屈偃俊顏帶著淡淡的苦笑。
“我讓你很無奈嗎?”
“可以這麼說。而你現在竟然可以跟我談論這些,足見你改變了很多!”
“你不好奇為什麼我變了?”
“如果你願意說,我聽著;不願意說.也沒關係。
我樂見你的轉變,這就夠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屈偃這麼說,她心裏覺得很高興,突然有一股衝動,想告訴他,她穿越時空的事實。
但轉念一想,還是改天再說吧!屈偃在她身邊照顧了大半夜,大概也累了。
她喝完湯,起身回到床上。
“你回去休息吧!我沒事了,我們明天見。”
“嗯。”
屈偃點點頭,走到床邊替她蓋上被子。才轉身回房。
現在,她終於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個名叫“姒”的巫女,所以認識她的人,都稱她巫姒。
但她終究已經不是巫姒。
除了知道一些概念,她已經想不起來她的出身、她的父母,還有――她和屈偃之間的往事。
巫姒很愛屈偃嗎?她現在對屈偃心生好感,是受了前世的影響?屈偃喜歡她嗎?還是依然惦念著以前的的巫姒?
袁泗湘躺在床上,望著窗外明滅不定的星子,怎樣也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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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她依然七早八早就做好了饅頭,分給眾人吃。
大家圍著她,關心她昨天突然昏倒,差點被大石壓死的事。
她感謝大家的關懷,但當她面對眾人,心裏卻一直想著一件事――
如果大家知道,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具有預知異能的巫女,而只是一個來自未來的平凡人,他們還會對她這麼好嗎?
一整天懷著這個心思,她顯得悶悶不樂。
吃過午飯,她無聊地沿著湖邊散步,碰巧遇到坐在大石上吹簫的屈偃。
她站在柳樹後,隔著一段距離望著他。
他凝神吹奏,簫聲隨著水波流蕩,淒涼幽怨而動人心弦。
一陣湖風吹來,揚起他雪白的衣帶,紗袖悠然飄揚,看起來好像帛畫中的仙人。
正發愣著,屈偃已經發現她的存在。
他停止吹簫,起身走向她。
“怎麼了,’不太高興的樣子?”他含笑的問。
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總能輕易看透她的心思。
“沒什麼。”她有很多話,但不知道要從何說起,乾脆不說。
屈偃知道她有心事,但也不逼問。
“坐在湖邊吹吹風,心情會好一點。”
他微笑著走回那顆大石坐下,袁泗湘也默默的跟他走過去。
望著平靜無波的湖面,她突然想起以前和一大批同學一起去日月潭的事。
當時她坐在木頭搭成的碼頭上,望著煙波浩渺的日月潭,感覺就像現在這樣。
可是現在,她的那些好朋友、好同學都已經不在身邊,她獨自一個人被遺忘在過去的時光!
她又想起了瑋玲。
閉上眼睛,瑋玲那開朗親切的笑容,還一直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但張開眼,卻又什麼也沒有了。她還是自已一個人,待在一個不屬於她的時空。
她感到有些孤獨哀傷,但不願意哭泣。
屈偃也望著湖面,沒說什麼,沈默像是他最自然的語言。
過了一會兒,天空烏雲聚集,吹過水面的風帶著些許寒意。
他解下自己的鶴氅。替她披上。
“謝謝你。”她真摯的望了他一眼。
不論何時何地,他的體貼總令她感動莫名。
似乎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覺得自己不是孤單的。
“沒什麼,我在書齋睡著的時候,你也替我蓋過。”
“你知道?”
“嗯。”他起先沒想到是她,但隨即認出那件鶴氅。
“以後別在書齋睡覺,容易受寒的。”她忍不住關切的說。
屈偃笑了笑,沒有答話。
就在這個時候,熊鉞大嚷著跑了過來――
“原來你跑來這裏納涼了!”
看見熊鉞出現,袁泗湘心裏隱隱有些不自在。
在這裏的所有人裏面,她最不熟的大概就是熊鉞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熊鉞對她有敵意,好像時時在提防著她。
熊鉞跑到這裏,在看到屈偃身邊的袁泗湘之後,神情微變,但一下子就恢復正常。
“你找我?”屈偃一貫淡然的笑問。
“廢話!我特地跑到這裏來。不找你找鬼!”
“哦?有事嗎?”屈偃笑意不改。
“當然有事,你跟我來!”
屈偃點點頭,轉向袁泗湘,“你坐一下就回房去吧!風涼。”
“嗯。”袁泗湘答應了,目送他們離開。
坐了一會兒,她又覺得悶,站起來繼續沿著湖走。
不知不覺走到距離聚落有點遠的地方,她看到岸邊系著幾艘小船,突然興起搖船遊湖的念頭。
以前,她常常和瑋玲跑到碧潭泛舟,劃幾下船還難不倒她,所以她想也不想就跳上船,開始劃槳。
湖風徐徐,她滑得還算平順,過了不久,她滑到一座小島周圍。
湖中有小島,對她來說是很稀奇的,她從來沒到過湖中的小島,因此很想上去看看。
划船靠岸,她跳上岸,在島上走來走去。
這個小島真的很小,除了一大片不知名的樹,和一個看起來很深的山洞外,其他什麼也沒有。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大著膽子走進那個漆黑的山洞。
很令她意外的,這個看似荒涼的山洞裏,竟然堆置著一些木材和稻草。她想了想,也許是楚國人民有時候也會到這裏來,將這裏當成臨時的休息場所。
因為山洞很深,她不敢繼續走進去,所以就退出山洞,往岸邊走。
還沒走到停船的地方,只見天空烏黑一片,驟然下起大雨。
雨勢很大。不過幾秒鐘就把她全身淋濕。
她不敢多作停留,立刻加快腳步跑到她之前上岸的地方,結果眼前的景象讓她愕然――
因為她下船的時候沒有把船系好,大風一吹,早就不知道把船吹到哪里去了!
逼不得已,她只好先回到那個陰森又奉況的山洞。
全身又濕又冷,她想拿洞裏的稻草和木材生火烘衣。可惜,雖然材堆上有打火石,但她沒用過打火石,所以怎樣也沒辦法將那兩顆石頭擦出火花。
她只好放棄,拿些稻草墊在洞口,坐在上面望著洞外發呆。
沒有船,她沒辦法離開這裏,天色越來越暗,身後的洞更是黑得可怕。
她不敢回頭看,也不想望著天空發愁,索性閉上雙眼。
如果是巫姒,現在她會怎麼做呢?袁泗湘不禁開始胡思亂想。
沒多久,她有了答案――如果是巫姒,她絕對不會讓自己落到這麼愚蠢的地步!首先,巫姒不會傻傻的自己一個人跑來划船,再來,她也不會人下了船,卻不知道要把船綁在岸邊!
袁泗湘越想越感慨。
這下該怎麼辦呢?
沒有船,她走不了,而且這麼晚了,大概也不會有人發現她不見了,沒有人會來救她,難道她要一個人在這恐怖的山洞裏過夜嗎?
不!如果只是過夜還沒什麼,可怕的是――萬一一直沒有人發現她困在這裏呢?
他們遲早會發現她失蹤了,但一定沒有人會想到她在湖中島上。
聚落裏的人多久才會到這裏來一次?一個月?兩個月?
之前她在小島上閑晃的時候,發現這裏並沒有果樹之類的植物,只有一堆不知名的樹木和野草。
如果幾天之內沒有人發現她在這裏,她八成會餓死。想到這裏,她不禁背脊發涼。
不能期待有人來救她,她要自力更生。但她游泳從沒學好,雖然會遊蛙式和自由式,卻不會換氣!
天啊!她現在的心情簡直就像當初墜崖時一樣,沉到了穀底。
她張開眼睛,望著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色.心裏越來越害怕。
這座島雖然不大,但樹叢雜草那麼多,會不會隱藏著什麼毒蛇猛獸?四周這麼暗,就算有蛇爬進來咬了她一口,她也看不到啊!
恐懼幾乎淹沒了她,她覺得背上的冷汗越冒越多,也覺得自己離死亡好像越來越近。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了屈偃,那個個性雍和淡然,卻又無比溫柔的男人。
回想起在他身邊所感受到的溫暖,她終於知道冷漠的巫姒為什麼會那麼依賴他;連她――和屈偃相識不久的袁泗湘,都渴望能一直留在他身邊。
她現在明白了,她對屈偃產生好感,不是因為她是巫姒轉世,而是因為她喜歡他!
她喜歡他從容恬淡的態度,以及溫柔善良的性情。
可惜,現在明白已經太遲了。
誰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離開這座小島?或許她從今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洞外大雨滂沱,袁泗湘不禁流下淚來。
真是自作孽啊……
枯坐了許久,她覺得非常疲憊,稍稍移動稻草的位置,身體倚靠著洞壁,閉著眼睛,卻不敢入睡。
大雨依舊持續下著,天空沒有星星和月亮,她猜測最起碼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了。
夜已經過了一半,但距離天亮還很久。如果洞裏面有蛇……
她又開始感到恐懼了,而且,她漸漸覺得自己很不舒服,好像發燒了。
算了,反正困在這裏,病死跟被蛇咬死也沒什麼差別!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雨聲在她耳邊逐漸模糊,像是到不了她的意識中樞。她分不清楚自己是睡著了,還是清醒著,被大雨淋濕所導致的高燒讓她的神志漸漸渙散。
原本倚靠著洞壁的她,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倒在泥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稍微集中精神仔細一聽,又像是兩聲。
後來,那呼喚的聲音大過了兩聲。清楚地進入她的意識。她勉強振作精神,掀了掀眼皮。
“巫姒!”
真的有人在叫她,而且,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突然聽到屈偃溫柔而帶著惶急的聲音,她一瞬間似乎清醒了不少。
不管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掙扎著坐了起來,強忍著劇烈的頭痛,扶牆起身。
“巫姒!你在這裏嗎?”
真的是屈偃的聲音,她好想再見他一眼,就算是最後一眼也好!
她扶著洞壁,想循著聲音去找屈偃,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正強自掙扎間,屈偃已冒著大雨,來到山洞前。
山洞裏很暗,但屈偃看到洞口有一黑色的身影,他立刻認出那是誰。
他迅速上前,將搖搖欲墜的她抱入懷中。
“你真是令人擔心。”放下心中的憂慮之後,屈偃微笑著說。
因為冒著大雨尋找她,屈偃身上也已經濕透了但縮在他懷中,袁泗湘卻感到無比的溫暖。
她下意識想伸手抱緊他,卻無能溢力,在他寬大的懷中昏迷過去。
“姒?”他低頭看她,發現她全身癱軟,已陷入昏迷。伸手摸摸她的臉,只覺得她額頭十分的熱。
屈偃不禁微微蹙了眉,神情是擔憂,也是為難。
他知道巫姒受了風寒,必須儘快讓她服下退熱的藥。然而此時此刻,他沒辦法找到可用的藥草。
而且外面雨勢仍然持續,在風雨之中,要帶她離開也是件危險的事。
認清情勢的無奈,屈愜先將袁泗湘輕輕放在稻草上,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到打火石,點燃洞裏儲備的木材。
他卸除自己身上的濕衣。抱著袁泗湘坐在火堆旁。
靜靜等待風雨變小。
冒著大雨尋找巫姒一整夜,他已經覺得有些疲憊了,但他不能睡。一則擔憂巫姒的病情,二則,他曉得這山洞不安全,島上的毒蛇野獸不知什麼時候會爬進來,不能不隨時保持警覺。
他在火光閃爍中坐了數個時辰,好不容易在天快亮的時候,洞外的風雨聲漸漸微弱。
丟在地上的濕衣服此時已經幹透,屈偃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衣,其他的則包覆在袁泗湘身上。
他抱起昏睡中的她,在斜風細雨中划船過湖。
初升的旭日仿佛蒸不透這飽含水氣的濃霧,湖面仍是一片漫無邊際的迷蒙。
第五章
在迷迷糊糊中喝下幾次湯藥,袁泗湘高燒漸退。
昏迷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清晨,她終於醒了過來。
一張開眼,看到熟悉的房間,一瞬問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她眨了眨眼,神志還不是很清楚。
正想起身,’她的頭就像被戰車輾過一樣的痛了起來,她不禁呻吟著又躺了回去。
她微弱的呻吟聲,驚醒了坐在她床邊支額假寐的屈偃,他立刻睜眼看她。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袁泗湘轉眼一看見他,顧不得頭痛,單手撐起身子,向前擁抱住他。她激動得全身微微顫抖,像是極感動似的。
屈偃微微一愣,但隨即溫柔的將她摟在懷中。
“沒事了,不用害怕。”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堅定且可緩和人心的力量。
袁泗湘將臉埋在他懷中,不知不覺地流下眼淚。
她從來沒有這樣全心依賴一個人過,然而當她待在屈偃懷中的時候,即使要她就這樣死去,她也願意!
她覺得,屈偃的懷抱是可靠的、溫柔的,如果可以在他懷中死去,靈魂也不會彷徨無依!
屈偃靜靜地抱著她,容顏是一貴的平靜溫柔。
過了許久,袁泗湘更清醒了一些,她一邊拭去眼角的餘淚,一邊離開他的懷抱。
“對不起。”她覺得自己失態了。
“沒關係。”屈偃依舊溫和地微笑。
他的神情如同往常,但眉眼間卻有著掩不住的疲憊。
“我昏睡了很久嗎?”
那天在湖中小島昏迷之後的事情,她已經沒有印象,只依稀記得一直有一雙溫暖厚實的大掌,時時輕撫她疼痛的額頭,並溫柔的喂她湯藥。
如果不是她病糊塗了,產生錯覺,那她可以確定是屈偃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因為那雙溫柔的手。是她怎樣也不會錯認的。
“三天。”
“三天?三天來你都沒有休息?”看到他眼睛下方淡淡的陰影,她自己有了答案。
“我有假寐,不算都沒睡。”他輕描淡寫的說。
袁泗湘心中的感動,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她又泛紅了眼眶。
“對不起,我……一直給你添麻煩。”面對屈偃的寬厚,她只覺得羞愧。
自從她來到這個時空,屈偃一直對她很好,可是她卻只會製造麻煩。
“不要這麼說,比起以前,你已經成長了許多。”
他說著,伸出修長的手指替她拭去淚痕。
“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認為?”
屈偃點點頭。“至少,你現在像個真正的‘人’。”
“可是,像我這樣的人,對周圍的人不但沒有任何幫助,還一直連累你。”
她相信,過去的巫姒一定不會讓他這樣耗費心神。
“別這麼說。開朗樂觀的人,才能給身邊的人帶來希望。不是嗎?”
“我……”
她覺得心裏有很多話想說,但屈偃已經起身走向火爐邊,端來了湯藥和清粥。
“吃點東西,喝了藥休息吧。病還沒完全好,不要勞神。”
袁泗湘遲疑了一下。她不想休息,現在她只想跟屈偃說清楚,關於她來自未來的事,可是看到他疲憊的容顏,她把將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很快的將粥和藥喝了下去。
“我會休息,你也去睡吧!”她催促道。
“這……”
“去吧,不用擔心我,我要休息了。”
“好吧,你休息,晚上我再來看你。”
“嗯。”她坐在床上,目送他走出房門。
其實,她是希望他能繼續在她身邊陪她的,可是她知道他已經很累很累,她實在不忍心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望著屈偃離去的身影,袁泗湘心中感到一絲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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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屈偃細心的照料下,袁泗湘的風寒並沒有釀成大病,且日漸痊癒了。
但她還是覺得,有些事情必須跟他說清楚,例如,巫姒已死的事實。
雖然她是巫姒的轉世,但畢竟和屈偃所知道的巫姒不是同一個人。
她來自兩千多年後的世界,有著和巫姒不同的個性和思想。
巫姒是她,但她已經不是巫姒。
如果屈偃對她好,純粹是因為她是巫姒,那她就更有必要將一切對他說清楚,否則對他不公平。
屈偃站在她床前,看著她喝下最後一帖湯藥,之後。他問道:“要走走嗎?今晚-月色很好。”
因為身體虛弱,她已經好幾天沒踏出房門。
袁泗湘點點頭。
他替她披上一件斗篷,扶著她走出房門。
這是一個寧靜的月夜,黃昏時分落過一陣雨,此刻雨停了,月亮也出來了,四周景物顯得十分清新。
他們信步往松林的方向走去,那裏寧靜優雅,松間明月看起來也仿佛格外詩情畫意。
“謝謝你照顧我這麼多天。”踏著地上濕軟的青草,袁泗湘像忽然想起似的,帶著歉意的開口。
“我們之間,用不著說道謝的話。”屈偃坦然的說。
袁泗湘沈默了一下,決定把事實說出來。
“屈偃,你……你覺得我是巫姒嗎?”
屈偃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自從巫姒死而復生之後,性情大變。有時候,他也不禁像熊鉞一樣,懷疑起她還是不是真的巫姒。
以他對巫姒的瞭解,巫姒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然而,有什麼關係呢?
她的轉變,是他一直期待的。
他和巫姒從小就認識,他知道她天性善良,但外表卻很冷漠,從來不主動接近他人,只是特別依賴他。
所以,他希望能打開她的心房,使她以更開朗樂觀的心態,去面對未來的人生。
他不排斥巫姒對他的依賴,可是他更希望巫姒能夠接納人群。
不過,他做不到。
巫姒的神情總是那麼冷,他不知道該怎麼勸她。
對巫姒而言,語言是多餘的,因為她的眼神似乎就可以看透人心。至於她自己的思緒,則沒必要讓任何人知道。
楚國所有的人,包括和他一起長大的熊鉞,都理所當然的把他和巫姒視為一對,以為如果不是巫姒被宮廷祭師的身份束縛,他一定會娶她。
但事實上並不然。
巫姒對他的依賴,有時候讓他感覺只是一種習慣:而他對巫姒的照料,從某一個層面上來說,似乎也是同樣。
他和巫姒之間具有情愛成分嗎?其實他不曾仔細想過;巫姒也不曾有絲毫表示。
她被秦兵暗殺那天,他心裏很難過,但沒過多久,那種傷心便被隨之而起的憂慮取代了。
他更擔心的是,失去精神支柱的人們,今後該何去何從?
並不是他無情,而是巫姒讓他覺得――即使她死了,她也不需要他為她落淚,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然而,就在他以為巫姒死了之後,卻又出乎意料的發現她重生了。
重生的巫姒,仿佛是他所不認識的另外一個人。
面對這種情形,起初他感到驚異,但很快的,他釋然了。
天地山川都會改變面貌,人豈會不變?何況巫姒本來就像謎般,永遠讓人摸不透。
他不能確定巫姒永遠都是那樣冷漠的巫姒,就像他不能確定眼前的河川家國是否會在一夕之問變色。
沒有人確切的告訴他,眼前活過來的巫姒絕對不是巫姒,那麼他也不願庸人自優!
何況,他喜歡眼前這個巫姒。
如果說,他以前無微不至地照料巫姒。還有一點勉強的話,那麼現在他對巫姒的好,則是完全的心甘情願。
他喜歡看到一個像正常人的巫姒,他喜歡會主動關懷別人、會表露哀樂情緒的她。
至於是不是巫姒的問題,他從來不覺得重要。
“有關係嗎?”對於袁泗湘的問題,他不以為意的笑問。
“當然有關係。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是巫姒呢?”
她一臉認真。
“你不是巫姒,那麼你是誰?”
“我叫袁泗湘。你所認識的巫姒。早已死了。”
大概是因為林問濕冷,她微微顫抖著.幾乎站立不住。
屈偃見狀,上前扶住她,讓她靠著自己的臂彎。
“我很願意相信你的話,但突然聽說這種事情,總是令人……疑惑。”
‘你願意相信,就夠了。”她安心的靠在他懷裏,感激他的體貼。
“可以說明一下嗎?”他實在很想知道,她為什麼不是巫姒?
“當然。你所見到的這個軀體,是巫姒的沒錯,但我是袁泗湘,真實的我不會這麼纖弱,連站都站不穩!”
屈偃瞭解的點點頭。“你不是巫姒,那麼你為什麼在這裏?”
“巫姒是我的前世,她死了之後,召喚我的魂魄穿越時空,進入她的軀體……”
袁泗湘大略說明巫姒召喚她穿越時空的過程。至於目的,她則暫時保留。
“你來自兩千多年後的世界?這真是奇異!”
“很難相信對不對?可是我說的是事實,我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
“我很想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
“你相信我?”
“沒什麼好懷疑的,還是你覺得自己不值得相信?”
他依然帶著溫文的微笑。
“我沒必要騙你。”她搖搖頭。
“那就對了。”
“那……現在你知道巫姒已經死了,你難過嗎?”
“不難過。”他毫不遲疑的說。
“為什麼?”她感到詫異。
她原以話屈偃和巫姒感情非同一般,難道是她錯了?
“巫姒不需要我為她難過。”
這句話的背後,是深厚的瞭解。
袁泗湘聽了,隱隱覺得高興,卻又有些難過。
巫姒是她的前世,她並不是巫姒;屈偃和巫姒交情深厚,不代表他和她袁泗湘也同樣。
或許,對屈偃來說,她只是一個陌生的外來者。
該說的都說完了,袁泗湘突然覺得心裏空蕩蕩的,黯然的垂著頭。
“怎麼了?”屈偃察覺到她的異狀。
“沒什麼。”
他笑了一笑。“我現在有些混亂。該把你當成巫姒,還是當成來自兩千多年後的……袁姑娘?”
“我也不知道。”
“前世的記憶,你還存留多少呢?”
袁泗湘搖搖頭。她記得自己的前世是巫姒、記得自己之所以要穿越時空回到楚國的目的,其他的。她沒有印象。
“忘了也好。每一個新生命。都是一個嶄新的開始,不用再緊抓著過去不放。”
“既然我已經不是你認識的巫姒,你也可以不用繼續對我這麼好了。”雖然有點難過,但她知道這樣對屈偃不公平。
“不要這麼說。”他忽然握住她冰涼的小手。
“屈偃?”她詫異地望著他眼中溫柔如昔的眸光。
‘不管你是巫姒,還是袁泗湘,我依然喜歡你。”
他平靜而柔和的說。
喜歡?她懷疑自己所聽到的。
自從來到這裏,她只會給屈偃製造麻煩,連累他好幾天不能睡覺,他怎會喜歡這樣的她?
“為什麼?”她不敢相信地問。
“我在你身上看到以前巫姒所沒有的開朗活力,我喜歡這樣的你。”他是個坦然直率的人,連告白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坦率自然,沒有絲毫做作。
“可是……我不夠好!”聽到屈偃的話,她應該喜出望外,可是她自覺配不上他,也沒有任何值得讓他喜歡的優點,所以顯得有些惶恐緊張。
“你哪里不好?”
“我……我很平凡,沒什麼才華,容貌也不出眾,只會煮飯、做一些粗重不用大腦的事情!”
其實她在念博士班的時候,是讓很多教授極為欣賞的優秀人才,但她常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在日常生活中.她幾乎什麼事情都要依賴瑋玲,就連煮飯做菜,也是瑋玲教她的。
“容貌不出眾?我倒很好奇,你原來的容貌是怎麼樣?”
“這不用好奇,和你現在看到的巫姒一模一樣。”
“哦。”屈偃輕聲一笑。
“笑什麼?”她雖然知道自己不漂亮,但大概還沒到可笑的地步吧!
“你覺得巫姒不美嗎?”
“這……”她被問倒了。
她認為自己不漂亮,但她覺得巫姒是絕世美人,這不是太矛盾了嗎?她一時答不出話來。
“人常常只看得見別人,看不見自己。一塊寶玉在別人手中,往往看起來特別名貴美麗,等到自己也拿在手裏,就不覺得有什麼稀奇了。”他說。
“可是……”
“袁姑娘。你是沒有自信的人,還是從來不曾仔細審視過自己?”
“我……我不是沒自信,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兩心相悅,沒有誰配不上誰的問題。”他時常帶著淺淡笑意的唇,輕輕在她粉嫩的唇上一吻。
袁泗湘微微一愣。
“你真的覺得,我能夠跟你在一起嗎?”她還是不甚確定的向。
“不能嗎?我以為你也喜歡我,還是我自作多情?”
他微笑的說。
“我也喜歡你。但,我不是巫姒。”
“我知道。那又如何?”
“巫姒的靈魂已經消散,而我沒有她的能力,不能預知未來的吉凶,也不懂如何為你們祈禱祭祀,這樣的我,沒有資格代替她跟你在一起!”
屈偃愣了一下,隨即將汶然欲泣的袁泗湘擁入懷中。
“你不要想太多,這沒關係。”他真誠的說。
“這不能沒有關係,我對於你們沒有用處是事實。”
“如果我真的愛過巫姒,也絕對不是因為她具有靈異的能力。這樣說,你明白嗎?”
“是嗎?”
“巫姒天生異能,但沒有平常人喜怒哀樂的情緒。
看到這樣的她,我倒寧願她只是一個普通人,那麼,或許她會活得快樂一點。”
“可是,你們要複國,不是需要巫姒的力量嗎?”
她一直這樣認為,但出乎它息料的,屈偃搖了搖頭。
“那是一種精神的力量。眾人迷信只要巫姒存在,上天就會保佑楚國複國成功,只是這樣而已。”
他並不迷信,寧願相信事在人為,可是也不會刻意去打破眾人的信仰。
聽到他這麼說,袁泗湘才微微感到放心。
“我真的有資格跟你在一起?”
屈偃揉揉她的頭,“太過自卑,就不討人喜歡了。”
袁泗湘破涕一笑。
她有生以來,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高興過。
抱著屈偃,她第一次領略到幸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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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眾人知道從前的巫姒已死,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那天夜裏袁泗湘跟他說過的話,屈偃沒再對第二個人提起過。
如今,他叫她姒兒,那是一種表示親密的昵稱,跟泗湘的泗同音,絕不會啟人疑責。
眾人只覺得巫姒和屈偃的感情明顯的比以前更好。
他們很高興見到這種情況,因幕他們既擁戴屈偃,也喜歡死而復生的巫姒。
如果不是處在國難中,情況不容許,他們還真希望看到巫姒和屈偃趕快成親。
只有熊鉞看到屈偃常常和巫姒在一起,心裏老大不舒服。
從以前到現在,他總對巫姒存著戒心。
雖然他和巫姒不熟,但他直覺就是不喜歡她,因為,巫姒那雙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眸,讓他感到害怕。
在沉靜異常的巫姒面前,他覺得自己的一切心思都無所遁形,而他打從心底厭惡這種感覺。
雖然巫姒沈默寡言,好像永遠只活在她自己的世界;然而,即使她不說一句話,但她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一種威脅。
誰願意內心深處的秘密,被別人一覽無遺呢?巫姒卻似乎偏偏具有這樣的力量。他認為像巫姒這樣的人活在這世間。是違背天理的。
當初巫姒被秦軍襲擊的時候,看到她的屍體,他壓抑不住幸災樂禍的心情。他希望巫姒死,這樣一來,就沒有人能對他產生威脅了。
可是,他的興奮維持不了三天,巫姒竟然死而復生!
她的復活,讓他對她更加害怕和厭惡――
巫姒本來就是稟賦異常的人類,但他沒想到她竟然還具有死而復生的力量!
他覺得這是很恐怖的事情。但是,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認為巫姒是異類。反而更尊敬、信服她的能力!
看到屈偃那麼疼愛巫姒,他很想勸屈偃和她保持距離,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那麼做。
長久以來,大家都信任巫姒,雖然知道她異于常人,可是所有的人都把她視為精神支柱,獨獨他一個人排斥她,反而會啟人疑竇。
所以,每次看到巫姒,即使他心裏覺得不舒服,可是表面上卻不說什麼。
袁泗湘現在每天更盡心的替大家料理三餐,只要是她做得到的事,不用別人開口,她就會去做。
而閒暇的時候,她喜歡和屈偃在一起。就算只是待在他身邊,靜靜的看著他讀書寫字,或者望著他沉睡的樣子,她也覺得自己非常幸福。
她期盼這樣平淡的幸福,可以持續到永遠,但每當看到屈偃凝神研究戰略地圖時,她心裏就開始發涼。
屈偃一生的志向,就是反抗秦始皇,為楚國復仇。
可是,她知道,他不會成功!
秦朝的未來,她在歷史和古代遺跡中看到了――
雖然秦朝會亡,秦始皇會死,但時間還沒到。
秦朝氣數未盡,屈偃等人的反抗是徒然的犧牲,改變不了目前的局勢。
這些她很清楚,也明白自己應該對屈偃提出忠告,這就是她的魂魄要穿越時空回到楚國的原因。
然麗,她該怎麼說呢?
直截了當告訴屈偃――複國一定會失敗?
不,她不能這麼說,說了屈偃也不會相信。
就算屈偃願意相信她,但她明白他的個性。他是那種明知道會死,也義無反顧選擇殉國的人。她動搖得了他嗎?
她不知道要怎樣開口阻攔他,也害怕她的反對會惹怒屈偃,可是如果她不阻止,那麼將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呀!
屈偃絕對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那她捨棄自己的世界,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麼?
她必須阻止他們刺殺秦始皇的行動!
袁泗湘打定主意,但每次望著屈偃,想勸告他,卻又不禁退縮了。
因為對志在複國的他說出事實,未免太殘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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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的黃昏,泗湘立在屋簷下,聽著竹林中淅瀝瀝的雨聲。
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每次聽到雨聲,她總顯得特別憂愁。
兩天令她格外想念她的朋友,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雖然沒有讓她放心不下的親人.可是對於自己生活了二十幾年的世界,總會有一些掛念。
時間的遼遠、空間的隔離,常讓她有一種孤獨感。
她將要在這個時代過完她的一生嗎?
她沒有想過自己還能回到二○○四年的臺灣;或許她的前世――巫姒有這個能力,但是她沒有。
以前她是戰國文物的研究者;如今,她成了秦漢之際的過客。
有時候她覺得高興,或許她可以去看看傳說中的秦始皇、去看看阿房宮,甚至去看看這時候還沒掘起的項羽,還有未來的帝王之師――張良。
史記上記載,司馬遷看過張良的畫像,說他貌如婦人女子。她一直很好奇,這所謂的“貌如婦人女子”
究竟是什麼樣?大概是一個美男子吧!她真想親眼看看。
可是。一想到她將永遠回不去屬於自己的時代,又讓她覺得悲戚,而意興闌珊。
再說到屈偃的事.又更讓她憂愁了。
她要改變屈偃的命運,這是不容易的。
她不敢奢望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就扭轉屈偃的決定。
然而,再怎麼為難,她也非這麼做不可。
她穿越時空,不就是為了阻止這些人的無謂犧牲嗎?如果做不到。她到了這裏有什麼意義?
現在的她已經很孤獨了,如果無法阻止屈偃的捨生取義,她會更孤獨!
雜亂的思緒讓她有些煩躁,她想冷靜一下,便冒著細雨到湖畔散步。
微冷的湖風讓她的腦袋清楚了一些,可是她還是想不出來要怎麼做才好。
有沒有辦法可以不用和屈偃起衝突,又可以成功阻止他們刺秦呢?
為難啊!真為難!她有些氣憤的將湖邊的小石子統統踢到湖裏去,心情又煩躁了起來。
“你在發什麼脾氣呢?”
泗湘轉頭,看到屈偃手持一把紙傘,正朝她走過來。
“我沒有發脾氣。”見到像春風一樣溫和的屈偃,她就覺得心情好多了。
他站在她身邊,為她撐傘遮雨。
“哦?那為什麼想出來?你的病剛痊癒,不宜再吹風淋雨。”他溫柔的替她擦幹臉上和發上的雨水。
“我想起我以前的朋友,見不到他們,我覺得很煩!”她隨便扯出一個也算事實的理由。
“你沒辦法回到你原本的時代?”
“恐怕沒辦法。現在我的靈魂和前世融為一體,而且巫姒的靈魂消失了,我大概永遠也回不去。”
“這使你難過嗎?”
“不會,只是有點悶。不過沒關係,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其他都無所謂。”。她直率的說。
屈偃笑了笑,一手持傘,一手扶著她,繼續在雨中散步。
她靠在他懷裏,望著水霧迷蒙的湖面,思緒平靜了許多。
“在你原本的時代,有些什麼親人?”他問。
“我沒有親人。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過世了。”
“那真是難為你了。”他望著她的眼神,帶著心疼和一絲不忍。
“從小習慣了,也不覺得怎樣,何況,我有很多很要好的朋友,雖然以後都見不到了!”她有些黯然。
“你會後悔來到這個時代嗎?”
“不會。”
“為什麼?雖然你的前世是巫姒,但對你來說,回到這裏,是捨棄你原來擁有的世界。”
“因為這裏有你。”
“為了我,你犧牲太多了。”屈偃緊握著她的手。
“我的犧牲不算什麼,只求你能好好的活著。”她認真的望著他。
屈偃微微一愣,神情稍異。
“怎麼了?”
“沒事。”他搖搖頭,很快地以微笑掩飾掉神情的不自然。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家裏有哪些人?”
“我家人……都不在了。”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秦軍入侵的原因?”她有些不安的問。
如果屈偃的家人死于戰亂,那她就更沒有理由說服他放棄仇恨了。
“不是。在楚國滅亡之前,他們相繼因病去世。”
“你們家剩下你一個人?”
“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如果現在他們還活著,大概也難逃被俘虜的命運。”
他幽幽的說,平靜的俊顏不帶一絲情緒。泗湘卻感覺到他的手倏然握緊,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她望著他,心裏有些明白他的無奈。
像他這樣爾雅恬淡的人,一定也很討厭興兵動武,可是國家被減了、族人被當成奴隸,他能不聞不問嗎?
“你很恨秦國人?”
“我憎恨滅我國家的人。”他凝視著遠方,眉間微蹙。
她知道他的亡國之恨無法消除,可是她真的不願意看著他因為復仇而失去生命。
就當成她自私好了,她好想永遠陪在他身邊。
屈偃能不能因為她而放棄復仇呢?她這麼期盼著,但自己也毫無把握。
突然,她放開他的手,環腰抱著他。
她很怕失去他,總覺得有些不安。
屈偃單手環住她纖細的肩膀,將她擁在懷中。沒有說什麼。
他剛才忽然想到――如果他真的為復仇而犧牲了,她要怎麼辦?
可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就輕輕搖頭,不願多想。
第六章
“依我的看法,秦始皇的儀隊行經這座山頭的時暌,就是下手最好的時機。你看,這是一個峽谷地形,我們的人馬都安排在峽谷上,等他們經過,我們就給他來個箭如雨下,就算射不死那個暴君,起碼也讓他們元氣大傷!還有你看這裏……”
屈偃和熊鉞在書齋中商議刺殺秦始皇的行動。
正當熊鉞指著桌上地圖滔滔不絕的時候,袁泗湘端著兩杯茶,走到他們身邊。
雖然她沒有出聲驚擾到他們,但熊鉞還是覺得她打斷了他的言論,心裏老大不高興。袁泗湘端茶給他的時候.他連一聲謝也沒有說。
屈偃溫柔的對她點一點頭,示意她坐在他身邊。
她順從的坐下,沒看熊鉞在旁邊猛翻白眼。
喝過一口茶之後,屈偃慢慢的說!“我想,你剛剛所說的,似乎都不妥。”
“不妥?哪里不妥?”熊鉞聽他這麼說,頓時瞪大了眼。
在他看來,屈偃雖然出身比他尊貴,但他熊鉞可是武將世家的後代。論帶兵打仗、行軍策略二百個屁偃也比不上他!所以聽到屈偃反駁他,他從鼻子、眼裏,顯露出他的不服氣。
“你剛剛說的,雖然不失志良策,但既然秦皇敢巡狩天下,必然是有備而來。這麼容易利用的地形,我們想得到,難道秦始皇想不到嗎?” ’
“這……”熊鉞倒抽了一口氣。
他不能否認屈偃說的有道理,可是他還是不大願意放棄自己的策略。
“這也不一定,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呢?也許秦始皇會有百密一疏的地方,我們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可以刺殺他的機會!”熊鉞堅持的說。
屈偃搖了搖頭。“以贏政的仔細多疑,不可能不注意到這個天險地帶。如果他看准六國之人定會選擇這個地方行刺,而事先設下陷阱等我們自投羅網呢?我們的人不能平白犧牲。”
“如果大家都這樣畏首畏尾,怎麼能成大事?”
“依你的說法,是要讓你們的人民無辜犧牲。才能成大事了?”袁泗湘突然冷冷的說道。
她對熊鉞這個人本來沒什麼意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越看他越不順眼。總覺得他看著她的眼神閃爍不定,好像滿肚子壞水又怕讓人家知道,再加上熊鉞總一副窮兵黷武的樣子,讓她更加反感。
如果她決心說服屈偃放棄復仇,那熊鉞將是她眼前一個很大的障礙。
對於屈偃否定他的妙策,熊鉞心裏本來就有些不高興,現在居然遇到了更硬的反擊――特別是來自一個他本來就不喜歡的人,更加激起他的怒氣。
他霍然用力一拍桌子,把桌上的茶杯給震倒。茶水四溢。
“巫姒!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楚國人?”
熊鉞憤怒的放聲咆哮,原本就不小的嗓門在此時幾乎要嚷破了屋頂。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袁泗湘維持平常的語調,不亢不卑的回應。
她不喜歡吵架,但是如果有人要跟她吵,她倒也不怕。
“如果你還是楚國人。就不該反對我為自己的國家復仇!”
“好犧牲更多人是嗎?”她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
“戰爭哪可能不犧牲一點人?犧牲是為了換取更大的利益!你這種婆婆媽媽的臭娘們懂個屁!”
熊鉞向來都會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在屈偃面前批評巫姒,雖然他一直覺得她那雙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非常邪門,但屈偃喜歡巫姒,他就不便對著他說巫姒哪里不對、哪里不好。
可是今天他沒惹巫姒,是她先惹上他的,所以他可忍不住了,不管粗的、野的話,一律罵了出口。
屈偃微微變了神色,正想阻止好友繼續說下去,耳邊已經聽到泗湘的反擊――
“我是不懂你這樣窮兵黷武,對大家有什麼益處?明明知l道眼前這步棋走下去的結局是兩敗俱傷,為什麼還要堅持己見?”
“如果能撂倒暴秦,兩敗俱傷又有什麼關係?亡國之痛,我們要秦國血債血還,又有哪里不對?”
兩敗俱傷也沒關係?!她覺得熊鉞這種態度簡直是草菅人命了!
“你拿什麼去讓秦國血債血還?你的?!還是更多百姓的生命?亡國是很悲癰,但沒必要因為這樣,就把你們的人都推去送死!”
“你這娘兒們講這什麼話?我推誰去送死了?我說的是復仇大義!”熊鉞大聲咆哮,臉孔因為激動而漲得通紅。
“復仇需要犧牲,不是嗎?”
“犧牲是值得的!”
“如果你們的人都死光了,也算值得?” 。
“你這……”
兩人爭執不下,眼見熊鉞就要有更不堪入耳的話要爆發,屈偃立刻出來打圓場――
“好了,到此為止。”
他看了泗湘一眼,她立即會意,起身一聲不響地走出草屋。
“你給我站住!你是個什麼東西?敢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你給我站……”熊鉞怒氣騰騰的瞪視著她的背影,狠戾的眼神像要殺人一樣。
他覺得巫姒自從複生之後,更加討人厭了。簡直到了他無法容忍的地步!
之前的巫姒雖然總讓他覺得芒刺在背,但至少她還不會當面跟他作對。自從她死而復活之後。仿佛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態度強硬而牙尖嘴利、變得讓他開始想除之而後快!
“別嚷了。”屈偃突然覺得頭有點痛,長指揉揉眉間。
熊鉞轉過頭來,又憤怒地重擊了桌子一下。
“你也看到了,她說的那是什麼話?我真懷疑她不是楚國人,而是秦國派來的好細!”
屈偃微微皺了皺俊眉。“熊鉞,這話說得太重了!”
“我說的話重?那難道她剛才對我說的話就不重?你也聽到了,她簡直把我當成害人的劊子手!
我一心只為了替楚國復仇,我最壞人嗎?我有壞心嗎?不是我自己好戰,我是為了那些現在被囚禁在咸陽當奴隸的人們、那些當年為了抵抗秦兵入侵.而戰死沙場的人們!
如果說我不是為了楚國,而是為了私欲,就叫我不得好死!”
“熊鉞,別這樣。我替姒兒向你賠罪,暫息雷霆吧!”
“屈偃!像她那樣的人,你還要跟她在一起嗎?我怕她遲早會腐化了你的靈魂!”
他之所以不希望看到屈偃和巫姒在一起,主要就是怕屈偃被她洗腦!
屈偃淡然一笑。“沒這麼嚴重,我瞭解她,她沒有惡意。”
“她沒有惡意,那是我懷著一肚子壞主意了?”
“她剛才說的話,是為了我們的人民著想,你能說她的本意不善良嗎?”屈偃不禁要為泗湘說話。
“哼!婦人之仁!婦人之仁!”熊鉞完全不以為然。
屈偃歎了一口氣。“唉……不提這些,我們再另想其他的策略吧!”
“說來說去,你還是覺得我剛才的計畫不好?”熊鉞對好友瞪大了眼。
“是不夠好,你應該要承認。再想想吧!”屈偃以手支額,閉目沉思,表示不願意繼續跟他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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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泗湘坐在房中,對著微弱的燭火縫製屈偃的衣裳。
回想起今天和熊鉞起的衝突,她心裏有些高興,也有些不安。
有這樣的開場,她接下來要勸說屈偃,就不用為不知從何說起而煩惱;可是屈偃對於她今天的行為。
會有什麼反應呢?
屈偃是溫柔的人,一直對她很好,自然是不會責怪她;然而大概也不會認同她的看法吧?
懷著不安的心情,她冒著濃重的露水跑到書齋去找屈偃。
“夜深了,你還沒睡?”屈偃抬眼看她踏進房門,態度跟平常一樣。
“嗯。”
“有事嗎?”他微笑地問,隨手卷起桌上的地形圖,收到一旁。
泗湘望著他,覺得他應該有話要對她說,可是他的態度卻像是今天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
“怎麼了?”他收好地圖,看到她望著他一語不發,便仲手召她過來自己身邊,親昵的握著她的手。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她奇怪的問。
“什麼話?”
“今天我和熊鉞吵架的事。”
“喔,那件事,不要放在心上。”
“熊鉞應該很討厭我。”
她老早就感覺得出來,熊鉞對她很有成見,不過她也很不喜歡他,剛好扯平!
屈偃微微一笑。“他只是不喜歡別人反駁他的意見,以後你不要再跟他作對就沒事了!”
“不可能!”泗湘搖搖頭。
屈偃神情微變。“怎麼說?”
“我不喜歡他的作法,那是草菅人命!”
而且……說不上來為什麼,她隱隱覺得熊鉞有些奇怪。他是真的因為復仇心切,才會那麼積極地把他們自己的人民推向犧牲之路嗎?她實在很懷疑!
雖然她不懂面相,但再怎麼看,她都覺得熊鉞絕對是自私自利勝過於急公好義的人。
屈偃沈默了一下,臉上的微笑稍稍收斂,但態度還是十分溫和。
“熊鉞復仇心切,想法比較激進,他的確有不對的地方。但是,要復仇血恨,犧牲總是在所難免。”
“你們……你們不能放棄仇恨嗎?”
屈偃驀然放開她的手,站了起來。
他慢慢走到窗下,望著窗外那沉睡在原野上的山脈。
“不可能的!”他歎息似的說。
“為什麼?…
“秦人滅了我們的國家,將我們王室的成員俘虜到咸陽當奴隸。你說這樣的仇恨,能不報嗎?”
“可是,以你們的兵力,根本不是秦朝的對手。”
雖然這話有些殘酷,她也不能不說。
“即使知道以卵擊石,沒有活路,也不能不為。”
他說的有些無奈,卻堅決異常。
“如果你死了,那我……”望著他的背影,她不禁流下眼淚。
屈偃回身,憐愛的將她拉人懷中。
“不要這樣。事情還沒有到最差的地步。”他安慰的說。
“可是……”
“我不想談論這個問題。”
泗湘見狀,不便再堅持,只好沈默地依靠在他懷中,但腦中還是不斷回繞著刺秦的問題。
她想起史書上的記載,那些揭竿起義以及在博浪沙試圖刺殺秦始皇的人們,全都……
她想到了屈偃的死。他可能被秦軍萬箭穿心、可能被踏死在馬蹄下、可能被斬首示眾、可能……
她不禁顫抖,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縮人屈偃的臂彎下,緊緊地抱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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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還是很早就起來了,為了替大家準備早飯。
有部分的人在山上負責砍竹子做竹箭,因此早飯做好之後,她也必須提著那些糧食上山去。
平常都有人會代替她跑這一趟,省得她辛苦,但今天她決定自己送上去,順便散散心。
她提著三大籃乾飯鹹菜,順著山問的石子小路爬上山去。
清晨的時候下了一點小雨,所以草上都沾著水滴,等到她走到眾人砍竹子的地方時,她的鞋子和裙擺已經濕透了。
眾人看到她出現,都相當的高興,紛紛丟下釜頭向她圍過來。
她一邊把糧食分給眾人,一邊和他們閒話家常。
“巫女,我們聽說你昨天和熊將軍吵架?”
“你們都知道啦?”她沒料到熊鉞這麼大嘴巴,不由得有些尷尬。
“熊將軍氣得要命,四處嚷給大家聽,我們都聽的一清二楚!聽起來巫女也是為了我們好嘛!不希望我們丟掉性命!”
“是呀,我們聽了之後,心裏是很感激巫女的!”
“巫女是心地善良的人,對我們又好。當然是不願意我們為了打仗而犧牲!”
“這沒有什麼,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活的奸的。”
聽到眾人向她道謝,她有點不好意思。
“巫女你不用擔心,我們不會死的!”
“為什麼……這麼有把握?”
“因為我們一定贏!熊鉞將軍說的,只要我們複國的心很堅定、夠團結,不管什麼敵人都打敗不了我們!”大家信心滿滿又帶著點驕傲的說。
泗湘愣了一下。
“你們這麼相信熊鉞的話?”眾人的自信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們的兵力和秦朝相差多少?
“當然!熊將軍的父親、祖父都是我們楚國有名的大將,他們活著的時候不知道為了我們楚國打過多少次勝仗,熊將軍是他們的子孫,當然也是很厲害的。
在熊將軍的領導下,我們一定所向無敵r
“這……”她驚訝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有自信是好事,可是信心堅定到這樣的程度,是不是有點自大了呢?她簡直覺得熊鉞是在愚弄人民!
如果在熊鉞的領導下,楚軍真的所向無敵,那秦國又是怎樣減掉楚國的?這樣沉痛的失敗,他們都不記得了嗎?
當然,以寡擊多卻勝利的史實不是沒有,就像句踐複國,但這不能~概而論。
秦朝現在氣勢鼎盛,國勢如日中天,不是單憑著一千多人的信心和決心就可以擊垮的。
她覺得熊鉞是在欺騙他們。如果讓他們知道成功的機會渺茫,他們還會這樣急於戰爭嗎?
熊鉞的心計放得成功,但是也夠毒辣!這是羊入虎口啊!
“巫女,難道你覺得我們不會贏嗎?”看到泗湘在發呆,沒有附和他們的話,眾人忍不住問道。
“啊?我?不……我沒有這麼想。”眾人的信心這麼強烈,她實在沒有勇氣當面打擊大家的士氣。
“那巫女也覺得我們一定會贏 ?”
“這……我還有事,我先走了!”她說不出實話,也說不出謊話,只好狼狽的落荒而逃。
她匆匆離開眾人。一個人在林間的山路快步的走著。
原來她也是懦弱的人!那又怎麼能責怪熊鉞欺騙大家?
正在心中責怪自己,她突然聽到一陣不尋常的風聲,從樹林中破空而來。
下意識往旁邊一閃――咻的一聲,就看到一枝竹箭插在她身邊的樹幹上。
她嚇了一跳,如果她剛才沒閃,這枝箭九成九是插在她身上了!
還沒想完,又聽到咻咻兩聲,她慌張之下,腳踩落空,從小路旁的山溝摔了下去。
山溝沒有很深,可是她扭傷了腳,身上也被枯枝荊棘劃破數處。
她忍著淚,坐在山溝中等了許久,猜測剛才放箭的人大概已經離開,這才慢慢的從山溝爬上來。
是誰要她的命呢?連發三箭,是對她的警告,還是真的要置她於死地?
難道是秦兵又侵入此地,見她沒死,所以不肯善罷甘休?
泗湘忍痛走到剛才被箭射中的那棵樹旁,看看那是什麼箭。
她發現,居然是楚國人自製的箭!
是自己的人要殺她?她的心不禁涼了半截。
兇手是剛才那些和她談話的人們其中之一嗎?為什麼?
她拖著嚴重扭傷的右腳,一拐一拐的往山下走,心裏既恐懼又難過。
不可能!那些善良純樸的人們,不可能對她下這種毒手!她也沒有得罪過他們,除了――熊鉞。
她明白,熊鉞絕對有殺她的理由,依他跋扈的個性,剷除異己是理所當然的手段。
可是,只因為她反對他的意見,熊鉞就要殺她嗎?她認為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不過,如果真的是他,那她在這毽的處境就很艱難了。
熊鉞孔武有力,如果真要她的命,是易如反掌!
想到這裏,泗湘不禁苦笑了一下。
她穿越時空來到這個時代,是為了拯救自己的愛人和人民,完 汕笆牢賜瓿傻男腦負馱鶉巍?墒牽 如果她先讓別人給殺死了呢?那就太可笑了!
如果是巫姒,她會怎麼做呢?自求多福,還是作出反擊?
泗湘垂著頭緩步慢行,腳踝痛得讓她覺得自己快走不動了。
“姒兒!”
她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抬起頭來,看到屈偃正快步向她走來,臉上擔心的神情,讓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呢?”他心疼地抱著她。
泗湘很快的擦去眼淚。“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
“快中午了,不見你回來,我擔心你出了意外,所以四處找你。告訴我,怎麼回事?”他以潔白的袖袂替她擦乾淨臉上的淚水和污泥。
她本想告訴他,有人射箭企圖殺害她的事。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她不想讓他為她擔心,況且,她也沒有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是何人所為。
“我看到山溝的邊緣長了一朵很奇特的花,想把它摘下來,結果一不小心就滾下去了,扭傷了腳。”她說了謊。
“真是,這麼大了,還像小孩子。”屈偃憐愛地輕撫她的臉頰。
“我也沒想到我會滾下去啊!早知道會摔成這樣。
我就不去采花了。”
“花長在哪里?我摘給你。”
“不用了,那朵花被我弄壞了。我們回去吧。”
屈偃點點頭,蹲下來仔細看看她的腳。
“你還能走嗎?”
“可以。”她硬著頭皮逞強。
“我背你。”他笑了笑,沒說什麼,轉身將她背在背上。
“謝謝你。”她微微紅了臉。
她這麼大了,還讓人家背,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以後不要一個人到山上,我不放心。”
“不會有事的。”她嘴上這麼說,其實心裏也有些不安。
如果今天要殺害她的人,真的是熊鉞,那他一定會再找機會下手。下次,她能逃得過嗎?
下山之後,泗湘遠遠看到熊鉞站在湖邊練兵。不自覺打了一個冷顫。
“怎麼了?”屈偃感受到她的顫抖。
“不,沒什麼。”她連忙說道。
屈偃將她背回房間,放置在床邊。
他脫下她的鞋襪,在她腳踝敷上藥膏,細心推拿。
“痛不痛?”
雖然額頭上因疼痛而沁出了冷汗,她還是搖搖頭。
推拿好了之後,他替她那些被荊棘樹枝劃破的傷口清洗敷藥。
藥粉接觸到傷口的刺痛感,讓她忍不住叫出聲。
“會痛吧,看你下次還要不要摘花。”他輕笑韻說。
泗湘勉強笑了笑。
上完藥之後,屈偃便要離開,讓她自己在房裏休息。
“偃,你要去哪里”望著他正要離開的背影,她連忙問道。
“回書齋。”
“我也要跟你去。”
“你不休息嗎?”
泗湘搖搖頭。“我想待在你身邊。”
留她自己一個人在房裏,萬一熊鉞趁別人不注意偷潛進來,她不就沒命了?
“拿你沒辦法!”屈偃折回來,彎身抱起她。
第七章
那天受到襲擊之後,泗湘就儘量待在屈偃身邊。
熊鉞見到她的時候,也總是瞪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
雖然她不能確定那天對她射箭的人是誰,可是她對於熊鉞並不敢掉以輕心,因為她每次見到他,總是有不好的預感。
當熊鋱在大發議論的時候,她不發一語。就算有時候他的言論實在狂妄過頭,她還是不表示意見。
一來,她不願讓屈偃為難;再來,她覺得頂撞熊鉞,會對她的生命造成危險,因此,她能不說話,就儘量不開口。
看到她的沈默,熊鉞很得意,一副他的見解是天底下最公正的至理,無人敢反駁的樣子。
他偶爾會以眼神對坐在屈偃身後的她挑釁,但她不理他。
今天收到消息,秦始皇巡行即將來到南方。
熊鉞認慕這是天大的好機會,因此他極力主張出動所有的人馬去襲擊秦始皇。
屈偃聽他說得口沫橫飛,仍舊一言不發,逕自盯著地圖沉思。
“你為什麼不說話?”熊鉞結束了一大段落精彩的狙擊計畫,才對著屈偃問道。
“我在想,你所說的可行性。”屈偃慢慢地抬起頭來。
“這有什麼好想的,去做就是了!想東想西,等你想好,秦始皇的鑾駕都過去了!機不可失、機不可失啊!”
“動員全部的兵力,不能不謹慎。我一直覺得,贏政巡狩天下,身邊的防禦兵力必然比在咸陽宮時嚴密數倍!”
“這怎麼可能!他能把秦國的軍隊帶著跑嗎?”
“他明知道自己身上背負著六國人民的仇恨,還敢四處巡行,恐怕有什麼陰謀。”
“陰謀陰謀!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這也怕、那也怕,我們什麼時候才報得了仇!”
一直安靜得像不存在的泗湘,驀然開口:
“有命才能報仇,像你這樣急著去死,對大局有什麼幫助嗎?”
她本來是不想說話,但看到熊鉞對屈偃不太禮貌,她實在忍不住了。
“你說什麼?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你才急著去死!”
泗湘冷冷笑了一下。“我急著去死,可惜光憑那三枝箭,我是死不了的。”
雖然沒有證據,但她直覺熊鉞對她有惡意。她無法看穿他的心,但她看得到他心機深沉的眼神。
他的眼神告訴她――他要她死。
她知道繼續跟熊鉞作對,他絕對不會放過她,不過,她不打算示弱。
如果她怕了那三枝箭,她超越兩千多年的時間來到楚國,就完全沒有意義了。何況,不阻止他們抗秦,屈偃必然會犧牲;屈偃若死,她也不願意獨活。
她仔細地觀察熊鉞的反應,看他會不會露出什麼破綻。
要是證實那夭暗中放箭的人是他,她絕對會反擊!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三枝箭?我不知道!”
熊鉞揚起頭來,十分冷靜的樣子。
“喔?原來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好嗎?”她唇角微抿,露出嘲笑的神情。
“姒兒。說清楚。”屈偃望著泗湘,眼神充滿不解。
泗湘銳利的眼神瞥了熊鉞一眼,臉上的神情仿佛能夠看穿他的內心。
熊鉞霍然站起來。
“我沒時間在這裏聽你這瘋婆子說瘋話.哼!”他袖子一甩,大步的走了出去。
她看著他的舉動,心裏有數。
“姒兒,怎麼回事?”
“沒什麼,我跟他開個玩笑。”她掩飾的說。
她和熊鉞的恩怨,不想讓屈偃知道。她知道屈偃一定會保護她。可是對手是他的好友,她不願使他為難。
屈偃沈默地凝視著她一會兒,突然說道:
“我有一種感覺。”
“什麼?”
“你越來越像以前的巫姒。”
“是嗎?為什麼這麼說?t.她有些驚訝。
她一直以為,巫姒雖然是她的前世,可是畢竟巫姒是巫姒,她是她,兩個人一定會有差異,沒想到屈偃居然會說她像巫姒。
難道是因為最近她總是想著,如果自己是前世的巫姒,她會怎樣對付熊鉞的關係嗎?
“你和熊鉞說話的時候,那種冷漠的神態跟語氣,讓我以為自己看到了以前的巫姒。你不覺得自己的個性有些改變?”
“這我沒發現。可是你說冷漠的神態,我只有在面對熊鉞的時候才會這樣,因論我討厭他。”她坦白的說。
“我想也是。我搞不懂你和熊鉞之間是怎麼回事,仿佛前世有仇似的。”屈偃說完.搖頭笑了笑。
前世有仇?聽到這句話,泗湘好像隱隱想起了什麼。
她問道:“我的前世對熊鉞的態度是怎麼樣,你知道嗎?”
她懷疑自己現在之所以會對熊鉞充滿反感和戒心,搞不好是受到前世殘存意識的影響。不然,為什麼在這麼多人裏面,她獨獨討厭熊鉞?
“我不清楚。巫姒從來不對任何人表示自己的意見.她和熊鉞,向來也沒有交集。”
“沒有交集,不代表沒有意見。”她說。
屈偃點點頭。“或許吧。我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巫姒,所以不能明白她的想法。不過,我感覺熊鉞有些忌憚巫姒。”
“忌憚?為什麼?”
“能擔任巫女的,都不是普通人,大概他是害怕巫姒的某些力量。不單是他,很多人對於巫姒都是敬而遠之。”
泗湘聽他這麼說,冷冷一笑。
“我可不覺得他劉我的態度是敬而遠之,反而像是惱羞成怒,欲除之而後快。”
屈偃從她的話中聽出異樣,他俊眉微蹙。
“欲除之而後快?姒兒,我想知道,熊鉞是不是曾經對你做過不禮貌的舉動?你剛才提到的三枝箭,又是什麼意思?”他關心的問。
“沒有什麼,你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真的有事。我會跟你說。”
在她和熊鉞之間的衝突明朗化之前,她不願意讓屈偃擔心。
屈偃見她不願意說,也不追問,繼續研究眼前的地圖。
“偃,目前你打算怎麼做?”
他沉吟一下,說道: “我不能讓大家去冒險,所以,我打算自己前往。”
“什麼?!”.
“如同熊鉞所說――機不可失。雖然不能讓大家涉險,但我可以自己前去試探。”
“這很危險,如果秦始皇早就設下天羅地網,等候意圖刺殺他的人呢?”
“我必須一試。”
“試?這是送死!”袁泗湘望著他,眼中的淚流了下來。
屈偃不自覺地回避她的淚眼。
“我別無選擇。”他說。
“你有別的路可以走,沒必要一定要讓自己做這樣的犧牲!”
“姒兒……”他無言的抱著她。
他也不願意捨棄她,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可是亡國之恨,他能不報嗎?
“你如果死了,我怎麼辦?”
他摟緊她, “為了你,我會儘量……活著回來。”
他只能給這樣的承諾。
“你能不能再考慮?不是非這樣做不可啊!”眼睜睜看著他去犧牲,她實在做不到。
“過幾天探子會回報贏政巡行的詳細路線,屆時再看看。或許……有別的方法。”
她不相信!她知道他只是在安慰她。等到他得到詳細路線圖,一定會一聲不響就自己跑去報仇的!
泗相閉上淚眼,冷靜尋思阻止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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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她不再整天黏著屈偃,相反的,她常常跑到遠方的瞭望台。
這個瞭望台建得很高,日夜有人在輪班,每批五個人。
他們每天居高臨下,觀察四周的動靜。
袁泗湘已經打聽清楚,四方的探子以飛鴿送來的重要情報。都是由顧守瞭望台的人負責接收,因此,她每天都跑來跟這些人套套交情。
這些人知道巫女的身份非同尋常,也知道她和屈偃的關係,因此對於她的到來,他們受寵若驚,也非常高興――因為巫女除了會跟他們天南地北的聊聊,也常常做一些好吃的點心來給他們。
很輕易的,袁泗湘就跟這些人混熟了。
沒過幾天,瞭望台的人接到一封飛鴿傳書,她猜想屈偃在等的,大概就是這個了。她一定要把它弄到手!
他們接到信函之後,由其中一個人負責送進去給熊鉞。
泗湘連忙叫住他――
“李大哥,等一等!”
“巫女,有什麼事嗎?”老李恭敬地問道。
“你那封信要拿去哪里?”
“這是重要的軍事情報,要送去給熊將軍的。”
“喔,你還要跑一趟,太麻煩了,我順便替你拿進去吧!我中午蒸了一些棗子甜糕,現在差不多好了,正要回去叫人送來給你們當點心呢!”
旁邊的幾個人聽到棗子甜糕,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因為大家都忙著練兵、製造武器,沒有人專職負責耕種,所以他們的伙食都很差,每天只要能填得飽肚子就很萬幸了,更不用著望有甜點吃。
“可是,熊將軍交代過,我們收到的任何信件都要親自交到他手上才行……”老李顯得有些為難。
“你這麼說,是信不過我?還是熊鉞告訴你們,我會對信件動什麼手腳?”袁泗湘笑著說。
“沒有沒有!熊將軍怎麼會這麼說呢?我也不敢懷疑巫女!”老李連忙解釋。
其他四個人,大概是因為肚子餓了,而且也不敢得罪巫女,所以紛紛勸那個送信的人――
“老李!你在猶豫什麼?巫女願意幫你送信,是你上輩子積德,怎麼這麼不知好歹?”
老李拗不過眾人施加的壓力,只好順從大家的意思,乖乖把信件交給袁泗湘。
“那就勞駕巫女了。”
“好說好說。我先走,你們等著吃甜糕吧。”袁泗湘握著信件,笑容可掬的離開了。
“巫女慢走,我們不送了。”大家還在她身後揮手。
她走到僻靜的地方,打開羊皮信一看,內容果然是秦始皇計畫在南方巡行的路線圖。
看完之後,她立刻卷了起來,走到廚房,把它丟進爐灶中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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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屈偃再次接到探子的消息,秦始皇已經南巡結束,正在返回咸陽途中。大批軍隊從咸陽浩浩蕩蕩啟程,前往迎接始皇鑾駕。
接到這個消息,屈偃不禁愕然。
為什麼會這樣呢?情報延誤,是哪里出了差錯?
屈偃還能維持冷靜,熊鉞卻是暴跳如雷。
他立刻把那些在瞭望臺上負責接收情報的人統統找來,劈頭就先罵了他們一頓,卻是一點重點也沒有,罵得眾人滿頭霧水。
屈偃不得不先揮退熊鉞,由他自己來審問。
“哼!你們這群王八羔子,待會讓老子知道確實是你們耽誤了重要軍情,我就一個一個扒了你們的皮!”
熊鉞氣呼呼地走到一旁,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兩隻眼還死瞪著他們。
“之前,你們收到的任何一封信函,都有確實交給熊將軍嗎?”屈偃溫和的問。
眾人面面相覷,有的人說有,有的人卻畏畏縮縮,不敢回答。
屈偃看出哪些人神情不對,針對他們問道: “如何?有什麼問題嗎?”
那幾個神情怪異的人,正是那天將小羊皮信函拿給袁泗湘的五個人。
他們知道自己並沒有確實將信函交到熊將軍手上,可是又不敢肯定是那封信出了問題,所以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如果照實說了,不僅可能連累到巫女,他們自己也免不了罪。
“沈默是什麼意思?告訴我,有或沒有?”
“還不快說!惹毛了我,就有你們好受的!”熊鉞不像屈偃那麼沉得住氣,在旁邊連連拍桌子。
眾人正猶豫問,袁泗湘緩緩地走了過來。
“不要為難他們,是我拿走了信函。”她平靜地說。
“你!”熊鉞憤怒地拍桌而起。
“姒兒。你為什麼……”
“我會向你解釋。先讓他們走吧!”
屈偃示意眾人退下,眾人立刻如逢大赦般跑走。
“你給我說清楚!你劫走重要情報是什麼意思?”
熊鉞眼睛活似要噴出火來。
“很簡單,不要你們做無謂的犧牲。”
“什麼無謂的犧牲?”熊鉞氣惱地說。
“沒有致勝的把握,就叫無謂的犧牲。”
“你!你怎麼知道我們不會勝利?動不動就咒我們死。你安什麼心眼?”
熊鉞瞪她,她也瞪了回去。
“你死不死,我不管。至於其他的人,我希望他們好好活著。”
“你這臭婆娘,別以為我不敢打你!”熊鉞氣狠狠的握緊拳頭,全身肌肉繃得死緊,仿佛隨時都會揮縟 頭。
“你當然敢了,暗箭傷人你都敢,何況其他。”袁泗湘冷笑著說。
“你……”
“熊鉞,你先出去。”屈偃突然發出聲音。
“好,屈偃,你一定要好好教訓這個婆娘,叫她不要太囂張!”
熊鉞像一隻憤怒的大熊走出去之後,靜謐的書齋中只剩下屈偃和袁泗湘兩個人。
“姒兒,你太胡鬧了!”
“對不起,可是我不得不這樣做。”她願意道歉.但是對於自己做過的事,絕不後悔。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破壞了我的決定。”
“我知道你打算做什麼,我不能眼睜睜看你犧牲生命。”
“你對我沒有信心嗎?”
“那你告訴我,如果當初你依照自己的計畫去行刺秦始皇,你有多大的勝算。”
屈偃無法回答。他知道沒有勝算,但他更知道有些事,他不能不做。
“秦皇這次巡狩天下,前往行刺而不幸喪生的六國義士有多少,我相信你比我還清楚。就算秦始皇不是利用巡行設下陷阱,企圖將天下心懷異志的人一網打盡,你告訴我,在那種天羅地網的守備之下,有多少人可以全身而退?”她繼續問道。
沈默了一會兒,他說道:“我知道沒有退路,但……義無反顧。”
“什麼義?”
“複國大義。”
袁泗湘搖搖頭。“偃,你很矛盾。你明明比其他所有的人都清醒,為什麼還要拿一個虛幻的夢來催眠自己?你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以卵擊石,卻還要去傲,難道你以為你這樣殉國了,楚國就會振興嗎?”
屈偃無語,臉上也沒有表情。
“六國都亡了,就算楚國獨自振興,還能撐持多久?你出身貴族,讀過史書,一定知道,自從周朝禮制崩壞以來,天下烽煙四起,各國為了自己國家的利益,不斷挑起戰火,兵馥連年,人心已經厭倦了。過去七國爭雄的時代,已經結束了。”她試圖以道理來說服他。
“你說的,我都懂。但滅國的仇恨,不能不報。”
“為了報仇,把自己的命賠上去,你認為值得嗎?何況,賠了命,也不見得報得了仇?”
“至少,我必須對得起自己的國家。”他冷靜的說。
袁泗湘見自己怎麼說,都沒辦法動搖屈偃的決心,不由得無聲地流下眼淚。
“但是你對不起我。”
“姒兒……”
“你想丟下我……你只想著你的國家……”她顫抖著聲音說道。
屈偃皺了皺眉頭.眼中有不忍,但更多的是無奈。
“你可以求仁得仁,輕易的死了。那我呢?你要我跟著你一起死,還是要我一輩子痛苦的活著?”
“我對不起你,但你不能體諒我嗎?”
“如何體諒?”
“我身為楚國宗室,國家滅於仇敵之手,我有復仇血恨的責任。我不是沒有顧慮到你。但我別無選擇.你應該懂的。”他低聲說道。聲音有些沙啞。
“我懂。我都懂。你不是沒有顧慮到我,但你所謂的複國大義,遠遠比我重要,是不是?為了復仇,你隨時都可以捨棄我,是不是?”她冷冷的笑了,淒然的眼中卻沒有笑意。
“姒兒!”他的眼神流露出痛苦,卻沒有話可以為自己辯解。
“我前世死了,不忍見到你的覆亡,硬是等了二千多年,等待再一次重生的機會,為的是什麼?我讓自己投胎轉世的靈魂,穿越兩千多年的時光,再一次回到你身邊,為的是什麼?為了讓你遺棄我?”
“我沒有想過要遺棄你。”
“對,你沒有想過,但時間一到,你就會那麼做了,連想都不用想。”
屈偃再一次無言以對。
“偃,你知道嗎?其實死亡並不可悲。可悲的是生不如死地活著的人。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寧願安靜地死去,也不願這樣活著!”她雙淚交流,轉身欲離開。
屈偃隨即抓住她的手,卻讓她輕輕掙開。
“我想,你並不愛我。”她輕聲說道,頭也不回地離去。
他沒有追上前去,因為即使追回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他頹然地坐在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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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裏,屈偃仍未就寢,悄悄來到袁泗湘房外。
他思索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但他還是央定來找她。因為他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
可是袁泗湘並不在屋裏。
屈偃立刻四處尋找她。找了一整夜,甚至連她受困過的湖上小島他都沒遺漏,可是就是找不到她。
他擔心她出了意外,憂心不已。
袁泗湘躲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在松林深處有一個瀑布,瀑布後方有一個天然的石洞,她就躲在石洞裏。
和屈偃鬥氣之後,她灰心的出走。下意識就走到瀑布這兒。
她憤怒,而且為自已感到悲哀,她希望冷靜下來,或者是想要自虐,所以跑到瀑布下,任憑強大的水柱沖襲,然後她發現了這個洞穴。
坐在洞穴中,她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就只是靜靜坐著,腦袋一片空白。
等到她回過神來,已經是繁星滿天。
她沒打算回去,因為不願意見到屈偃,所以選擇繼續在洞中發呆。
等到天亮,她木然的對自己笑了笑,她捨棄了屈偃一夜!
原來要捨棄一個人,是這麼容易。那她當初何必為了屈偃.而苦苦等待重生呢?
她太傻了!
屈偃說,巫姒無心無情,但至少她還不忍心丟下屈偃,自己一個人死去!
她越想越悲憤.又在洞中坐了一天一夜。
連續兩天夜裏,她聽到矧偃在松林中倉皇呼喚她的聲音,她有些心疼他又為了她整夜不睡,可是她不願意回去。
回去做什麼呢?
勸屈偃放棄仇恨?她沒那能耐!
第三天,又聽到屈偃呼喚她的聲音,她心軟了。
這樣躲著算什麼呢?一千多條性命,她能不管?
如果她恨屈偃,決心不再管他的死活,她最好是直接從眼前的瀑布跳下去,一了百了。但如果她還希望屈偃活下去,那她還是回去吧!也許事情還有轉機呢!
她抱著一絲希望,走出了瀑布。
三天來隻喝水,沒吃任何東西,她的身體有些支撐不了,可是她憑著堅強的意志,拖著沉重的軀體穿梭在松林,遇見了屈偃。
“姒兒!”屈偃一見到她,二話不說,立刻沖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他緊緊地抱著她,激動的情緒讓他說不出話來。
“我沒事。”她勉強泛出一個微笑,覺得自己虛弱得快支撐不住了。
屈偃的情況並沒有比她好多少,這三天來。他不分晝夜地找尋她。
他知道袁泗湘不會跑太遠,只是故意躲起來生他的氣。他不眠不休的尋找她,是因為擔心,也為了折磨自己。
每當他想起她那一句――其實,你並不愛我。他就心如刀割。失去了平素的冷靜。
還好,他現在找到她了,就像找回自己失落的心一樣。
“對不起。”他沒有別的話說,只能向她道歉。
袁泗湘笑了笑,松樹的陰影落在她的臉上,使她的笑容帶著一些慘澹。
他還知道自己對不起她!她應該高興了,應該高興了……
她乏力的閉上眼睛,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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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泗湘回來之後,雖然以前她所做的事情――為大家縫衣做飯,她依然每天照做,然而她沉思的時間卻變得很長。
該做的事做完後,她一個人靜靜坐著發呆,不和別人聊天,也不再黏著屈偃。
她不是不愛屈偃了,她只是在想,要怎樣才能阻止這群被仇恨蒙蔽了理智的人們?
說服不了屈偃,她感到悲哀,但她不能因為悲哀,就放棄希望。
可是屈偃把復仇看的比生命還重要,她的希望在哪里?
坐在湖邊,呆呆望著平靜無波的湖面,她連歎息都感到無力。
屈偃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靜靜陪她坐著。
袁泗湘的轉變,讓他難過。
他覺得,她在某些方面變得越來越像以前的巫姒――異常沉靜,但行事作風卻又比巫姒更加果決強硬。
而且,她似乎不像從前那樣全心依賴他了,如果他要求她像以前一樣陪在他身邊,她可以跟他對坐一整天,而不說一句話。
他知道她的沈默是對他的抗議,可是他沒有辦法讓她變回原來的那個_她,因為,是他先傷了她的心。
太過於專心發呆,袁泗湘沒有發現屈偃在她身後。
“你不愛我。”她突然發出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對她心中那個屈偃說話。
屈偃聞言,心臟驀然揪緊。
“不是這樣!”他低聲嘶喊,仿佛困獸的掙扎咆哮。
袁泗湘嚇了一跳,連忙回頭。
“你在這裏?”
屈偃無言,將她鎖入懷中。
只有緊緊抱著她,才能減少他的心痛。
袁泗湘任由他抱著,沒有掙扎。
她知道最近她讓屈偃很苦惱,但她也沒有比較好過。她終日沉思,可是怎麼也想不出來該怎麼做。
“活著沒什麼意思,我陪你殉國吧!”她突然說道。
“你不准死!”
“唉……”她歎了一口氣。
“可以為我活著嗎?”他怕她真的說到傲到,跟隨他一起死。
為了國家,他可以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但他不能不愛惜袁泗湘的生命。即使他死了,他仍希望她代替他。好好的活著。
“我為你活著,那你呢?”她淡淡的問。
屈偃閉上眼,無話可答。
她在他懷中低低地笑出聲。
“笑什麼?”他問。
“笑我自己。千辛萬苦,回到一個不屬於我的時代,然後活也不是,死也不是。”
“我明白為了我,為難了你。”
“不。是我為難了你。如果我沒回來這裏,一切都不會有問題。”
“那我就遇不到你,也失去愛你的機會!”
“有差別嗎?”她推開他,對他微笑。
他在她的微笑中,看到了冷然與絕望。那股冷意,直透入他心底。
“如果我死了,靈魂不知道還會不會回到原來的時代?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就不該穿越時空,徒費心力。”
“你想遺棄我了嗎?”他問。
“是你先遺棄了我。”
第八章
她決定讓屈偃恨她。
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但如果能讓屈偃和所有人都好好活著,讓他恨她也沒關係。
以前總為了怕惹得屈偃不高興而有所顧慮,現在,她已經不在意了。與其見他平白犧牲生命,不如讓他恨她。
下定了決心,她開始當眾駁斥熊鉞那個愚民的狂妄思想。
“巫女,你最近和屈公子鬧翻了,是不是?”中午吃飯的時候,眾人一如往常地圍在她身邊,和她閒聊上幾句。
“哦?你們聽誰說的?”她也不否認。
“熊將軍說的。他還說了幾句粗話,我們可不敢照實告訴你。”他們壓低了聲音,好像怕誰聽到似的。
袁泗湘笑了笑,她知道她現在和屈偃處得不好,熊鉞一定樂翻了。
“原來是他呀!還不都是他害的。”
“怎麼回事,巫女?”眾人發現有八卦可聽,又靠攏了一些。
“熊鉞他欺騙你們,我看不過去,所以把氣都出在屈偃身上。如果不是熊鉞,我和屈偃一點事都沒有。”
“熊將軍騙我們什麼?”
“他常常說一些抗秦必勝的謊話,來給你們洗腦。
其實,他是把你們當成一群待宰的羊,統統趕去送死。”她冷冷地說。
“什麼!我們抗秦不會成功?”眾人聞言大驚。
“巫女,你有什麼證據?是你的感應告訴你的嗎?”
“為什麼我們不會勝利?”
大家爭著想問清楚。
他們向來對熊將軍的話是深信不疑,可是巫女畢竟是巫女,她具有通靈感應的能力,如果她已經預知他們抗秦必敗了,那他們不是白白送命?
“天意。秦朝氣數未盡,你們的反抗只是徒勞無功,白白犧牲。”
“氣數氣數,有誰看得到氣數?怎麼可以證明我們抗秦不會成功?”不相信的人硬著聲音提出質疑。
一直以來,他們是那麼相信熊將軍的話,認為只要他們同心協力,就可以一舉打敗暴虐的秦國,搞他們的國家復仇雪恨;如今卻有人告訴他們,他們的努力只是白費,這叫他們如何接受呢?
“不談氣數,我問你們最實際的問題,你們總共有多少人在這裏聚集,決心抗秦?”
“一千三百多人!”
“秦國的軍隊是你們的數十倍,武器的精良,也遠在你們之上;而你們只有竹箭。
秦國聚集天下的財富,兵糧充足,而你們到目前為止所囤積的糧食,只夠支撐你們走到咸陽。你們到底要拿什麼跟他們作戰?”
眾人不由得愣住了。
這些問題,他們是有想過,可是熊將軍必勝的說法迷惑住他們。他們以為,只要聽從熊將軍的話,就一定會獲得勝利!
見眾人沈默,袁泗湘繼續說道:“亡國是很悲痛,我瞭解你們想為死去的親人報仇雪恨的心。但如果今天不幸死去的人是你們,你們會不會希望自己的親人好好活著?
如果今天你們有足夠的兵力跟秦朝對抗,我不反對你們將熱血灑在戰場上。但問題是,目前你們沒有絲毫的勝算啊!”
眾人垂下頭來,有的眼中含著淚光。
“難道我們國家被滅亡的仇恨,就這樣算了嗎?難道我們就必須忍辱偷生?”他們悲憤的說。
“當然不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你們楚國人有堅決復仇的心志,上天不會辜負你們的。霸王將起,屆時風起雲湧,你們楚人終究會減掉暴秦,一把火燒掉阿房宮!”
“真的嗎?”眾人聞言立刻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是的,只是目前時機還沒到,你們不宜躁進。”
該說的都說完了,她逕自起身離開。
她的這番話,使所有士氣大受影響。
有些人完全信任她的話,決心等待霸王崛起的時機;有些人半信半疑,可是也不怎麼信服熊鉞的“抗秦必勝論”了。
熊鉞看到這種情況,勃然大怒,立刻找上袁泗湘算賬。
“臭婆娘,你又跟我們的士兵胡說些什麼了?你分明找死!”他擋在她身前,手掌按著劍柄。
“我說的是實話。”她相當冷靜,對於熊鉞腰問的大刀,一點也不感到恐懼。
“胡說!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省得你妖言惑眾!”
熊鉞怒不可遏的拔出大刀.對著袁泗湘砍去。
屈偃適時出現,單手握住熊鉞的手腕。
“熊鉞,不准亂來。”他俊眉微皺。
“你,你現在還護著她?!”熊鉞受制於他,一張臉頓時漲成紫紅。
“姒兒罪不至死,你胡亂殺人,如何對所有的人交代?”
屈偃出面干涉,四周又有很多士兵圍觀,熊鉞僵持了一下,氣憤的丟下手中大刀。
氣怒的瞪了袁泗湘一眼,熊鉞一句話也沒說,大步的走開了。
“姒兒,跟我來。”屈偃對她說道。
袁泗湘依言跟隨在他身後,兩人沿著湖邊行走。
走到四無人跡的地方,他才停下來,轉身面對她。
“你跟士兵們說的話,我都聽說了。姒兒,你一定要干涉我的計畫嗎?”他的神情混合著壓抑的痛苦。顯得異常複雜。
“如果你一定要認為我是在跟你作對,我無話可說。”她側開臉,不願面對他。
“你不明白,報仇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她的不諒解,讓他感到痛苦;她的指責,更讓他心碎。
“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真正的報仇,不必賠上生命,不必遺棄愛你的人。”
屈偃心裏大受震撼。
他上前一步,希望像以前一樣將她抱在自己懷中,她卻不著痕跡地閃開了。
“我已經沒有愛你的資格了?”
袁泗湘淡淡的一笑。“虛情假意就免了。”
“因為我不能放棄仇恨,你就否定我對你的愛?!你……你這是為難我,也為難你自己!”
“我是為難我自己,因為在你遺棄我之前,我必須逼迫自己先遺棄你!至於你,你曾真的為難過嗎?我可有使你為難的資格?”她故意對他冷言冷語。
她冷淡的話語像刀風般,侵襲著他,一寸一寸割裂他的心。
屈偃閉上眼睛,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眼淚在袁泗湘的眼眶中打轉。
她知道她傷害了他,但……她有什麼辦法呢?
已經做到幾近決裂的地步,依然無法動搖屈偃的決心,她真的絕望到穀底了。
不想在他而前流下眼淚,她轉身打算離開。
屈偃倏地抓住她的手。
“沒有轉圈的餘地?”他哀傷的問。
她深吸一口氣。“如果你沒有,我也沒有。”
“即使整個楚國只剩下我一個人試圖復仇,我也不會放棄。”他的聲音異常低沉。
袁泗湘掙脫他的大掌。
“很好。也請你記得――我死也不會原諒你!”
看著她頭也不回的身影,屈偃首次質疑自己,就這樣失去他最摯愛的人,真的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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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屈偃正式決裂之後,她的作法更激烈了。
她把眾人好不容易做好的十萬枝竹箭聚集在_一起.放把火燒得一乾二淨。書齋裏所有關於秦國的地圖,她也找出來毀屍滅跡。
她覺得自己有些瘋狂,但不願意停止。
她相信,如果是巫姒面對這樣的挫折和絕望,也會採取跟她一樣的手段。
她還經常前往瞭望台,焚毀往來的書信。但看到每一封屈偃或熊鉞想要發出的信函。在她手中化成灰,卻不能使她快樂一些。
因為她知道,這只是最消極的作法,對於實際情況沒有絲毫幫助。
而且,她知道自己這麼做,為難了瞭望台的所有士兵。
他們是最無辜的,可是因為她的任性妄為,使他們陷入了兩難:既不敢阻止她燒信,也不敢讓屈偃和熊鉞知道來往信件都被銷毀的事實。
她無意使他們為難,但也不願意停止這樣的行為,因為這是她對屈偃最消極的抗議,以及對熊鉞最積極的挑釁――
她和屈偃已經正式決裂,接下來,就換熊鉞了。
她拿屈偃沒辦法;但對於熊鉞,她不相信她奈何不了他!
原本她就懷疑熊鉞居心叵測,包藏禍心;在瞭望台截毀信件的十幾天之中,竟真的讓她意外發現熊鉞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熊鉞會對巫姒心存忌憚。並且處心積慮想除掉她了。
他根本是做賊心虛!
手中握著把柄,她在等待熊鉞來跟她談判。
連續十幾天沒有來自各地的線報,屈偃終於知道袁泗湘擅自焚毀情報的事。
對於她的行為,屈偃一句話也沒有說;而熊鉞則是快被她氣死了,他決定要殺掉她!
他找上袁泗湘,持刀攔住她的去路。
袁泗湘微笑的看著他,不等他宣佈她的罪狀,就先說道:
“怎樣,想殺人滅口?想掩飾自己的心虛嗎?”
“我他娘的哪里心虛了!”他又輕易被她激怒了。
“你心虛,因為你欺騙眾人的事實被我揭穿了。如果我活著,你就不能繼續你的陰謀,所以你要殺了我。”
“你說我有什麼陰謀?”他突然變了神情,陰惻惻的問。
“想為自己的父祖報仇,當然不能算是陰謀;但如果說你眼紅秦始皇稱帝,企圖取而代之,因此利用眾人打天下,這就是陰謀了。”她平靜的說,臉上卻沒有了笑容。
“嘿嘿,你果然還是以前的巫姒,具有洞悉人心的力量。可惜知道得太多,就是你命不長久的原因。”
袁泗湘不理會他的恐嚇,繼續說道:“你得罪我,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你連屈偃也利用,我就不能原諒你。”
“哈,可笑!你現在還想著屈偃?你在他心中不值一個屁,還這樣掛念著地,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屈偃寧願死也不要你,看看你自己多可悲、多可笑!”
面對熊鉞惡意的嘲笑,袁泗湘無動於衷。
“我有一封信,在一個我很信任的人手中。我死後,他會把那封信交給屈偃。你想不想知道,那封信裏面寫了什麼?”
“什麼?”
“什麼也沒有,不過,信中信一則是一封你勾結齊國野心分子的書信。那裏面全是你親筆所寫的荒唐可笑的皇帝夢!呵呵,寶物還沒得手就在大談分贓,我真是服了你了。”她唇角微勾,眼神充滿嘲弄。
“怎麼可能!那封信……”熊城臉色驟然改變。
他沒有想到她除了燒毀各地傳回來的軍事情報。
居然還暗中取得了他交代士兵發出的信函。
“沒錯,被我攔截了。不要忘了,我是有前科的人,你對我也太放心了。”
自從她四處宣揚抗秦沒有勝算的事實之後,熊鉞在所有士兵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要攔截他交到士兵手中的秘密書信,對她而言並不是難事。
“可惡!”熊鉞氣腦加上羞怒,持刀上前。
“想殺我,請便。只是動手之前,你要想清楚――我死了,那封信到了屈偃手中,你也活不成。”她無畏的昂首而立。
熊鉞想清楚情勢對他確實不利,他頹然的放下持刀的手。
“我認栽了。你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屈偃如果親手殺了你,必然大快人心,但這樣一來,屈偃會難過,我不忍心見他悲傷。
你回頭吧!”
“回頭?”
“不要再心存妄想了,遣散眾人,回家種田去吧。”
眼見沒有選擇的餘地,熊鉞只好先點頭。
“好,我答應你,但那封信,你得當著我的而銷毀!”
“當然,明天午時,我會依照約定。”她說。
隔天午時,袁泅湘交給熊鉞一封信。
熊鉞接到手之後,迫不及待地點火燒毀。
親眼看著那封信燒成灰燼,隨風消逝,熊鉞才帶著滿意的笑容離開。
立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袁泗湘心中若有所思――
像野火燎原般的狼子野心,是不會輕易熄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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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深夜,袁泗湘踏進屈偃的房間。
她無聲無息地走到他床邊.凝視著他,眼神是無盡的溫柔。
看著他連在睡夢中也不安穩的俊顏,她心疼地流下淚來。
很想撫平他眉問深愁緊鎖的刻痕,但她始終沒有伸出手,唯恐驚醒了他。
“偃,要怎樣才能化消你心裏的仇恨?你的責任感太過沉重了,那是無形的枷鎖,鎖住了你,也鎖住了我。我的死亡,是否能將你從枷鎖中解放出來?
天知道我從來不願意放開你的手,但……那將是我最後的籌碼。”她自語。
佇立了許久,她心裏萬種情緒如波濤翻騰,促使她想再握握他溫暖的大掌、想再親吻他溫柔的雙唇……好幾次,她幾乎要碰到他了,卻又一再提醒自己不能驚醒他。
如果他現在醒了,他們也只能相對無語,淚千行
她霍然轉身,不願意繼續看他,怕他溫柔的容顏會讓她心軟。
心軟的結果,只能眼睜睜看他走向死亡。
她寧願死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和來時一樣,她又靜靜的踏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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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泗湘一如往常,將乾飯混合鹹菜揉成飯團,送給眾人當早點。
兩個士兵幫忙她提著幾個裝滿飯團的竹籃,一起走到眾人築牆的地方。
大家接過熱騰騰的飯團,準備開動。
就在這個時候,熊鉞突然大嚷著奔跑過來――
“不准吃!飯裏有毒!”
眾人聞言都不由得愣住,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有幾個人已經咬了幾口咽下去。
“不要吃,這個吃裏扒外的賤人在飯裏下了毒,要害死我們大家!”熊鉞指著袁泗湘,嚴正控訴。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些吃下飯團的人突然口吐鮮血,痛苦的掙扎了幾下,白眼一翻,回天乏術了。
其他人見狀,嚇得立刻丟掉手中的飯團,難以置信的看著袁泗湘。
“巫女,你……”他們實在不敢相信.巫女竟然在飯中下毒!
袁泗湘看了一眼中毒而死的那些人,又看了一眼熊鉞,心中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好狠毒的心!她放過他.他卻不肯放過她,還連累了無辜的人。
袁泗湘怒目瞪視熊鉞,沒有替自己辯解。
“各位!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巫女了!她被秦朝的人收買,企圖惑亂我們的軍心、動搖我們的士氣,好讓秦朝的大軍將我們趕盡殺絕!
現在她見自己欺騙大家的言語起不了作用.所以癰下殺手。謀害我們的士兵,我們絕對不能放過她!”
熊鉞拉高嗓門,將這些話傳人每個人的耳中。
“巫女……巫女不是這種人!”有些人大著膽子替她辯解。
“誰說不是!事實擺在眼前,難道這些飯團不是她做的?”
“可是……”
“好了!誰也不准多說!把這奸細捆綁好,押下去監禁,本將軍要好好審問她!”
屈于熊鉞的威勢,大家不敢繼續替巫女說話,但也沒有人願意上前動手捆綁她。
“你們這些沒有用的廢物,都是白吃糧的!本將軍自己來!”
熊鉞憤然伸手要抓拿袁泗湘,卻被她一手拍開。
“我自己會走。”在那些無辜被毒死的人面前,她知道自己百口莫辯,所以也不再多說。
袁泗湘被關進地牢裏,而熊鉞連審問都沒審問,就決定今夜要當眾燒死她。
屈偃得到消息,立刻闖入地牢看她。
袁泗湘背對著他,面牆而坐。他心痛不已地站在她身後。
“姒兒,不是你,對不對?”
她閉著眼睛,沈默不語。
屈偃上前,雙手激動的握住她瘦弱的肩膀。
“姒兒!你不可能殺人的,告訴我實情。”
不論屈偃怎樣說,她還是不願意開口說話。
“你告訴我,人不是你殺的,毒不是你下的,我馬上就可以帶你離開這裏。姒兒!跟我說話好不好?”
袁泗湘好像什麼都沒有聽到,兀自靜坐,神情也是一片平靜。
“姒兒,不要承認自己沒有犯下的罪過,你不說話,是把自己逼向死亡,我想救也救不了你。”
殺人償命雖不是他走下的法律,但他不能不遵守。
如果袁泗湘不肯為自己辯駁,殺人的罪名扣在她頭上,他也沒辦法挽救。
袁泗湘的沈默,讓他心慌,他從背後緊緊抱著她。
“姒兒,跟我說話……”
他知道袁泗湘不可能會下毒害人,可是她偏要這樣懲罰他。為什麼?
她堅定的沈默激怒了他,向來溫文爾雅的屈偃驟然一手握拳,重重的擊在石地上,瞬間鮮血四濺。
袁泗湘終於回過頭來,她隱隱含著淚光的美目在看見他的鮮血的瞬間,眼淚直流了下來。
“你現在明白我的無奈了?自己想死的人,你沒辦法讓他活……”她語調悲哀的說。
“姒兒……”
袁泗湘心疼的捧起他的手,一言不發,撕下自己的袖子替他細心包紮。
包紮好了,她緩緩放開他的手。
“你走吧,你有你的選擇,我有我的選擇,不需要為我難過。”
“你一定要這樣懲罰我?”
她轉身回復原來的姿勢,不再說話。
屈偃僵了許久,明白無法挽回,便站起身。
她不再阻攔他殉國的心願,自己卻也選擇了死亡;他們兩個人,真的都求仁得仁嗎?
是否……他們都太執著了?
屈偃神情黯然的走出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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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屈偃的心悶痛而紊亂。
他明白袁泗湘不可能會做出下毒害人的事,可是,她卻不為加在她身上的虛有罪責稍作辯解。
她像是認了命――不,與其說她是認命,不如說她是打算借此結束自己的生命。
難道因為他不肯放棄仇恨,所以她也不願意活了嗎?她實在太傻了!
他身為楚國貴族,和楚王是同姓的宗室。楚國滅亡,他有為國家復仇雪恨的責任,不這樣做,他對不起死掉的楚王,也對不起被囚禁在咸陽當奴隸的宗室族人,他是別無選擇!
可是泗湘不同,她絕對有好好珍惜生命的理由.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不願意體諒他的不得已,而代替他好好活下去?
在他來說.他死了無所謂,但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要她活著,他從容赴義就沒有遺憾。
如果她先他而亡,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不行!她不能死!
屈偃站了起來,命人去把熊鉞找來。
“找我有什麼事啊?”
終於把巫女囚禁起來,熊鉞可是掩不住滿面春風,他笑著踏進屈偃的房門。
“你好像很高興?”屈偃注意到他臉上那多到幾乎諡出來的笑容,心裏疑惑。
“還好,過得去、過得去!你難得主動召見我。說吧!啥事啊?”
“姒兒不會害人。”他不多廢話,開門見山地說。
“原來是這件事。”熊鉞稍稍斂起笑容。
“必然有什麼誤會,你確實查清楚了?”他盯著熊鉞,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當然!難道你以為我會誣賴她不成?事實擺在眼前呢!”
“證據呢?”不知道為什麼,他越看熊鉞,越覺得他不可信賴。
他覺得熊鉞的態度似乎太輕忽了,面對人命重案,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什麼證據?”
“可以證明姒兒下毒的證據。”
“我都說過了,事實擺在眼前!你要證據,那兒個被她毒死的屍體就是血淋淋的證據,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
屈偃不敢置信的看著熊鉞。
他處理的是人命,不是兒戲,居然這麼簡單就定了姒兒死罪?
“熊鉞,這不能當成證據。你說那幾個人是姒兒毒死的,有誰親眼見到了?”
“當時在場的人都有看到,我也有看到。那些人吃下飯團之後就死了,而飯團是巫姒做的!”
“有人見到姒兒在飯團裏放了毒藥嗎?”
“這……”熊鉞答不出來。
“沒有人看到,對不對?”
“有沒有人看到,我是不知道,可是飯團是她做的,毒也一定是她下的!”
“未必,或許下毒的另有其人。”屈偃冷靜的說。
“怎麼可能!難道你懷疑是我?”對於屈偃的質疑,熊鉞開始不耐煩。
“我沒說是你,只是這件事還有調查的必要。”
“屈偃,你太偏袒巫姒了吧!”熊鉞有些不高興。
“不是偏袒!而是相信她不會做出這種事。”
“那她幹碼不為自己辯解?她根本就是作賊心虛,你還在袒護她!如果我冤枉了她,叫她自己跟我說!如果她還是像這樣不吭一句,我就當她默認了。我要她為那幾個無辜被毒死的弟兄償命。給大家一個交代,你別阻攔我!”熊鉞昂著頭走了出去。
屈偃沒想到熊鉞竟專制跋扈到這種地步,難道是他一直以來,太過縱容他了?
不過,如果熊鉞以為這次他還能夠為所欲為,那他就錯了!
望著熊鉞洋洋得意的背影,屈偃心中有了決定。
第九章
他在水中載浮載沉,似夢似醒,周遭的湖水並不寒冷,還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被溫暖的湖水包圍,他遺忘了楚國、遺忘了國恨家仇,只記得袁泗湘。
他想找到她。
順著水波漂動,他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溫柔而強大的力量,牽引著他。
他閉著眼睛,感覺眼前似乎越來越亮……
忽然,一雙柔若無骨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掌,那熟悉的髑感,使他張開了眼睛――
在波紋蕩漾之中,他看到了袁泗湘。
她握著他的手,臉上的笑容,有一種無可言喻之美。
他終於找到她了!
他激動的握緊她的手。
袁泗湘含笑的凝視他,沒有說一句話,但他在她溫柔的眼眸中看見了原諒和寬容。
隨我來。
她沒有開口,但有這麼一個聲音,傳人他心中。
他任由她拉著自己的手,通往未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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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偃在一個祥和而充滿甜香的氛圍中醒來。
他張開眼睛,就看著袁泗湘在他眼前微笑地望著他。
他心中悲喜交集,立即起身將她抱入懷中,確定她是真實存在。
“我不是做夢,我真的找到你了!”
袁泗湘任由他抱著。沒有說話。
“我們都死了?這裏是陰間?”他稍稍放開她,問道。
“不是,我們沒有死。”
“怎麼會?”他感到詫異。
“說來話長,你跟我來。”
袁泗湘伸手把屈偃從床上拉起來,走出戶外。
外面是一整片無邊無際的桃花源,此時正花團錦簇,落英繽紛。
“很美對不對?這裏是桃花源。”她說。
“桃花源?”
“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
“為什麼我們會在這裏?”
“是黃石老人帶我們來的。黃石老人就是黃石公。
他是亂世的隱君子,也是世外仙人。之前我投湖自盡,就是他救了我。”
“他為什麼……”
“為什麼要救我是嗎?或許是因為緣分吧!而且,他不只是救我,更要拯救天下,開創太平盛世。”她牽著他的手,在桃花林中合步。
“開創盛世?好宏偉的抱負。靠他自己一個人?”
“不,他將栽勢出一位帝王之師,由帝王之師來完成新時代的開創和安定。”
屈偃心中充滿了疑問,望著林中無盡飛舞的粉瓣,思緒紛雜。
“不要談論這些,那已經與我們無關了。我問你,如果今後我們永遠隱居在這個地方,你會不會後悔?”
“能與你在一起,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你的國仇家恨呢?”
“隨風而逝。”他毫不猶豫的說。
他已經看清楚時勢所趨,天下大一統既然是人心所向,他個人的犧牲既是徒然,也沒有任何意義。
何況,他絕對不會再為了任何原因,離開姒兒。
“很高興你終於想通了!”她開心的握住他的手。
“姒兒,你不會怨恨我吧?”他俯下身,憐愛地親吻她粉嫩的臉頰。
“當然不會呀!我們終於能夠在一起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她真誠的說。
屈偃擁她入懷,“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我也是!”她伸手環抱住他。
“如果有機會,你想回到兩千多年後的時代嗎?”
他忽然問道。
袁泗湘搖搖頭。
“有你的地方,才會有我,我要跟你在一起,生生世世。”她把頭理在他厚實的胸膛。
天淡雲閑,偶爾一陣和風吹過,拂落無數自在飛花。
這裏只有年復一年開不盡的桃花,不管人世如何遞嬗,再也與他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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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之後。
袁泗湘倚在屈偃懷中,含笑看著他們的一對小兒女在桃花樹下玩耍。
一個白髮蒼顏的老婆婆慢慢的走近他們。
那對小兒女看見老婆婆,停止了遊戲,撲上前去抱著老婆婆的腳,顯得十分雀躍。
“乖孩子,婆婆沒什麼東西好給你們,剛巧自家種的李子今年結了不少,摘了一小籃給你們吃去。”老婆婆說著,將手中的小藤籃交給他們。
兩個孩子興高采烈地接了過來。
“河清、海晏,跟婆婆道謝。”袁泗湘溫柔的說道。
那兩個小孩依言說了謝。
“好,好孩子,我們家小環在家,你們去找她玩。
好不好?”
“好!”
河清和海晏跑掉之後,老婆婆走到屈偃、袁泗湘兩人面前。
“屈公子、屈夫人,你們今天可好?”
屈偃微笑的點了一下頭。
“婆婆,謝謝你又給河清、海晏東西吃。”袁泗湘笑容可掬地道謝。
“不算什麼,你們這兩個孩子真是可愛、乖巧,模樣又長得好,真像你們。”
“謝謝誇獎。老公公不在?”袁泗湘問道。
他們定居在這裏之後,幾年間陸續搬來了一些避難的人,都是純樸敦厚的平民百姓。大家分散而居,各過各的生活,而有事時又能互相照應。
其中,屈偃他們和這位老婆婆的家庭最為相熟。
老婆婆和她同年紀的丈夫住在一起,兒子、媳婦死于戰亂,只剩下一個小孫女和他們相依為命。
“他又駕船去捕魚了。對啦!說到這個,昨天我們家老頭兒出去外面捕魚的時候,又遇到了一群士兵。
他跟他們聊了一會兒。”
“又是逃兵?”屈偃問道。
雖然他已經隱居了,但還是關心著天下的局勢。
“這回可不是。據他們說,有一位號稱西楚霸王的人,率領著他們推翻了秦國的暴政。現在他們的大仇已經報了,他們要歸田退隱去了。”
“真的?”袁泗湘驚喜的轉頭看看屈偃,發現他神色如常,眼中卻閃爍著異常興奮的光芒。
屈偃對她會心一笑,握緊了她的手。
“可是聽他們說,現在天下還亂著,不知道誰要來當皇帝。”那老婆婆接著說。
“天命有歸,得民心者得天下,也不用去煩惱。”
屈偃平和的說。
老婆婆點點頭。“說得是。好啦,得空再來找你們,我得回去準備晚餐了,老人家吃得早睡得早。”
“慢走。”他們兩人齊聲說道。
老婆婆離開之後,屈偃將袁泗湘抱起來轉了一圈。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他把她放下來。吻了她一下。
“怎麼說?”
“聽到這個好消息呀!我真是太高興了。”
袁泗湘難得看到屈偃高興成這樣,也跟著覺得很快樂。
“我還有另一個好消息喔!”她決定讓他更高興一點。
“什麼?”
“我又有了。”她微紅著臉說道。
“真的?”聽到這個消息,屈偃心中的喜悅簡直無可言喻。
這是他和姒兒的第三個孩子,他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這個該取什麼名字好呀?”
“讓我想想。”雖然還不知道孩子的性別,但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思索著孩子的名字。
袁泗湘環抱著他,微笑看他思考的樣子。
“我想到了,一個男孩、女孩都可以用的名字。”
“是什麼?”
“太平。”
“太平?不錯的名字。”她贊許的點點頭。
屈偃將她圈在懷裏,抬眼望著天際的落日雲霞。
“希望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天下已經真正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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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裏,許瑋玲夢見了袁泗湘。
那是在一個開滿花樹的地方,花雨繽紛,到處充滿甜蜜的香氣。
她看見袁泗湘穿著一件白線相間的紗質長衣,長髮高高的綰起,看起來好像她曾經在故宮看過的古代仕女圖。
她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材頎長的年輕男子,他長得非常俊美,讓人感覺非常高雅有氣質。這名男子將袁泗湘擁在懷中,神情十分親昵。
袁泗湘的樣子還是跟當年一樣,漂亮無瑕的臉孔,眼中總是帶著一種天真的氣息……瑋玲不自覺地流下淚來。
“泗湘!你真的沒有死!我就知道你沒有死!”她激動的說。
袁泗湘因為沒有其他親人,所以她的遺體是由許瑋玲親自殯殮的,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可是當年她親眼看到那有如蟬蛻的空殼般的遺體,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她情同姐妹白{l好友已經和她天人永隔。
她認為袁泗湘一定還在世上的某個地方活著,只是她看不見她。
現在她終於見到她了!她有好多話想對她說,可是卻激動的說不出來,只能任由眼淚奔流。
袁泗湘靠在屈偃懷中,對著許瑋玲微微笑,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許瑋玲想靠近她,但不管她怎麼努力向前走。她們兩人之間卻好像有著永遠也無法縮短的距離。
許瑋玲焦急起來,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泗湘!”
只見袁泗湘抬起手來,神情認真的對著她揮揮手。
就像當年在中正機場對她說再見時一樣。
“泗湘,你先不要走!”許瑋玲急得大喊。
四周突然起風了,漫天花雨,瞬間掩蓋了一切。
“泗湘!”
“怎麼了?瑋玲!醒一醒!”她的丈夫被她吵醒.見她在睡夢中激動的大喊.連忙把她搖醒了。
許瑋玲清醒過來,神態還有些怔忡。
“泗湘?”她四處張望,發現她是在自己的房問。
只是做夢嗎?不!不可能!她真的見到泗湘了。
她還活得好好的,而且也遇到了能珍惜疼愛她的人。
許瑋玲流下眼淚,心中既高興又難過。
她的丈夫見她無緣無故哭了起來,不禁手足無措,連連催問:“怎麼啦?為什麼哭了?”
“沒什麼,我夢見了我的好朋友。”她隨手擦去眼淚,開心的笑了。
泗湘還活著,這是好事,她不應該哭的!
“哪個朋友?”他被她的又哭又笑弄糊塗了。
“泗湘。”
“泗湘?哦,你那個每年清明節我們都要去幫她掃墓的好朋友?”他總算恍然大悟。
許瑋玲頓時給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在夜裏顯得特別響亮。
“你!你幹嗎突然打我?”她丈夫捂著臉,一副無辜的表情。
“誰叫你亂說話!泗湘沒有死,掃什麼墓?”她瞪大眼睛怒斥。
“這……”
他真的覺得自己很無辜。每年清明節硬拖著他去掃墓的人是她,現在打人的也是她!
“泗湘沒有死,她還活得好好的!以後不用掃那個墓了,不吉利!”
“你怎麼知道她沒有死?”雖然知道問這個問題,可能又要莫名其妙挨一巴掌,他還是忍不住要問。
“我就是知道,我剛才看見她了。”許瑋玲瞪了他一眼。
“那不是夢……”
他本來要說“那不是夢嗎?”,但疑問詞卻在老婆大人的瞪視下,被迫消聲匿跡。
“對呀,那當然不是夢!”許瑋玲高興的說,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
看到她難得高興成這樣,他似乎也感染到了她的情緒。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
“她在另一個時空,過得很幸福。”
許瑋玲閉上眼,仔細回想那個一身曳地紗裳的袁泗湘,以及環抱著她的那位俊美男子……
雖然再也見不到泗湘,但知道她過得很幸福。她就放心了。
她相信終有一天,她和泗湘會越過時間和空間的隔閡,再次相聚。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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